我並不知道她的處境,隻當是發了句牢騷,就拎上東西走了。
坐在車上,我看著車窗外急馳而過的風景,心裏泛起淡淡的感傷。
以前隻覺得古人矯情,如今我才開始明白那句: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
當年我和阿九不過是七八歲的年紀,我坐在秋千上來回晃蕩,阿九在後麵推著我。
“桐雨,我給你唱一個家鄉的童謠吧。”阿九稚嫩的聲音從我身後傳來。
“好啊。”我正笑的歡暢,順口應道。
阿九有節奏的搖著秋千繩,一邊脆生生的唱道:“搖啊搖,搖啊搖,搖到外婆橋。外婆誇我好寶寶,娘舅請我吃糖糕……”
心地善良的阿九,從小到大總是那樣活潑明快,她給一個蘇杭來的客商指了路,人家就送了她一塊上好的絲帕。
她舉著絲帕在我眼前晃了晃,像是發現新大陸一樣的告訴我:“桐雨,你快看,這絲帕上繡著九片梧桐葉,恰好是我們的名字,桐雨的桐,阿九的九。”
直到她被送到瘋人院之前,她還抱著我說,隻要我們姐妹在一起,去哪裏都好。
她是我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啊。
現在她像是被抽空了靈魂的一具軀殼,靜默的躺在那裏,再了無生息。
想一想,怎麼能不恨那些把她害成這個樣子的人。
文夫人確實是有份害她,可眼下她在文家勢力龐大,我不能把她怎麼樣。
可柳依依卻不同。
按照文夫人的說法,這次設局引得我去碼頭的人,實際上就是柳依依。她為了徹底的顛覆我在文家的位置,可真是煞費了苦心了。
我怎麼會讓她舒舒服服的踩著阿九的血,堂而皇之的嫁到文家來?我發誓,隻要有我在一天,我就決不會讓她好過。
我輕輕的咬住了嘴唇。
我回到文公館時,等著我的是我意想不到的一位客人。
胡小蝶穿著緊身鑲亮片的銀色長裙,濃濃的妝容也掩不去她的黑眼圈,疲憊與憔悴同時占據著她的臉,她正坐在文家的客廳裏,抽著一根細長的女士香煙。
“你找我?”我讓下人們先去忙,自己則穩穩的坐在了她的對麵。
“對,我有事情想要告訴你。”胡小蝶吐出了一個煙圈,把煙蒂按滅在煙灰缸裏。
我淡淡的望向她,其實我覺得她有些可憐,畢竟機關算盡,卻為了自己的好姐妹做了嫁衣,實在是很諷刺。
“你想跟我說什麼?”我並不覺得我們的關係可以好到互通有無,但既然她有話說,我不妨聽聽。
胡小蝶看了看左右,確定周圍沒有人,這才故作神秘的向前傾了傾身:“你還記不記得,當時你被那群流/氓擄走,有一個叫無名氏的人,在《江南日報》上寫過影射你的報道?”
我瞳孔一縮,並不太理解她提及這件事的用意。我當然記得那個無名氏,他讓我一度成為整個上海灘茶餘飯後的話題,要不是文清逸死而複生的消息傳出,我估計還要被人四處戳著脊梁骨謾罵。
要不是《江南日報》的人寧可被砸了報社也刻意隱瞞了他的身份,以文夫人當初的雷霆之威,無名氏這個人早就被我們挖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