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家的主人比兩年前桐雨的記憶中威嚴更甚,穩穩的坐在主人的席位上,聲如洪鍾,氣勢逼人。
眾賓客瞬間一靜,整個熱鬧的壽宴,竟然立刻鴉雀無聲。
霍爺到底是霍爺。
他的名字在整個上海灘如雷貫耳,幾乎無人不知。早在他出錢為餘章解圍前,桐雨便知道,霍暉之是個不折不扣的傳奇人物,在德國留過學,是個大知識分子,他黑白兩道皆通,勢力遍布各個租界,隻是提及他的名字,便不免令人心生敬畏。
桐雨望著他的目光中,不自覺的摻著少女的崇慕。
文浩源和文清逸都看到了桐雨的表情,沒有作聲,各懷心思的轉開了視線。
文遠文二老爺立即識相的閉了嘴,擺出一副笑臉,向那風度翩翩的中年男子拱了拱手,客套道:“霍兄言重了,今日受邀參宴,霍家無一處不周到。隻怪我們文家的新媳婦不懂規矩,不知長幼尊卑,我一時氣急,才想要訓導一番,倒讓霍兄見笑了。”
桐雨表麵上不動聲色,桌子下麵的雙手卻緊緊的捏在了一起。
這個二叔父看似庸懦,卻也不是什麼簡單的角色,這一轉眼,就把責任撇得一幹二淨。她這個小輩雖然有點兒啞巴吃黃蓮,卻也隻能認栽,此時如果開口辯解,就真把不懂禮數的罪名給坐實了。
霍暉之了然於胸的勾了勾唇角,瞟了一眼文遠,又用眼角的餘光眄了桐雨一下,才不緊不慢的答道:“文兄客氣了,你們文家的家事,我原本不該過問,隻是今日我做壽,在場的賓客都給我幾分麵子,不知文兄你,可否將管教一事放一放,不要掃了諸位的雅興?”
文遠如蒙大赦,當下順水推舟道:“霍兄既然開口,我自然從命。”
桐雨小心翼翼的看了霍暉之一眼,想這樣跺一跺腳都要讓地皮顫三顫的男人,大抵早就忘了當日施給自己的恩惠了,等有機會了,還是單獨去拜見一下為好。
霍暉之將目光轉到了葉錦霞和文清逸的身上,淡淡笑道:“文嫂身懷六甲,世侄也是方從日本歸來,與侄媳結為伉儷,能夠百忙之中前來給我祝壽,霍某在此謝過了。此次我已吩咐過廚子,將孕婦忌口的菜色統統換掉,文嫂不妨嚐嚐。”
既然他對待這一家三口如此客氣,也就擺明了宴席間若是再有什麼閑言碎語,就是和他霍暉之過不去了。
葉錦霞臉上掛著雍容的淺笑,似不經意的掃了一眼文遠一家三口,拿起筷子,嚐了嚐近處一盤顏色清爽的筍絲。
“果然滋味甚好。”她目光四下裏掃了一圈,問道,“怎不見霍小姐?”
這話音剛落,一個穿著新潮洋裝,容貌靚麗的年輕小姐從後院蹦蹦跳跳的走了過來,親昵的從背後環住了霍暉之的脖子,在他臉上親了一口,笑道:“爸,我祝你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霍暉之板著臉說了句“胡鬧”,大手卻慈愛的拍了拍女兒霍伊方的胳膊,眼中全是滿滿的笑意。
第一次看到霍伊方那張明媚動人的小臉,桐雨愈發覺得,她才是更適合文浩源的。自己又怎麼能和一個這般天真活潑的大家閨秀相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