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欣賞著祥雲前後飄忽的懶散倦怠,獨立於山巔,一人獨攬大風的沐小雲毫無風度地一蹲且再順勢坐了下來,舒服得叫了一聲。
小手扒拉著胸前的極負各師叔伯厚望的乾坤袋清清點點,一套繁瑣的工夫下來,心滿意足之後,才從胸前小袋抽出一根樹枝,轉身跑到離白玉梯不遠處的大石頭,一手在小腹處支著另一隻手,而那被支著的手托著下巴,歪著腦袋像在思慮著什麼。
良久,方才很凝重地在大石頭上寫寫畫畫。
憑他的修為,勻勻震散枝頭,用樹粉來寫字就如同吃飯睡覺一般簡單,但此舉倒是有點兒戲了。
在這寫畫之間,他有時奮筆疾書,有時撓著後腦苦思。
石頭上堆滿了古怪的圖案,隱隱從天上那輪大日生拉硬拽奪來一股顧日精,在其間蜿蜒流轉。四周草木搖曳,倒是無聲抗訴著什麼。
整個過程並沒有持續很久,沐小雲站了起來,走到白玉梯旁,圈起一個大圈,左刻右描一番後形成一個陣法,待那陣裏掠過一道白茫。沐小雲點頭表示滿意進了圈裏盤膝而坐,手掐寶印,不動如山,方圓十裏的風都因他的氣沉下而被壓住,死死的被壓住。
府邸裏山妖閉目,指尖輕叩青木椅,咧開嘴巴露出那排尖細的牙齒:“喲,奇了怪了!這麼多年來,怕是真的是和氣生財了!這麼多年來揮霍出去的和氣多啊,連我自己都覺得都覺得老了。外麵,好像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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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常明身形筆挺,隻是那額上的青筋,四肢不時的微顫讓人一眼就能明了他那不輕鬆的處境,不過比之初時,已經好了太多。
蓮海裏,不顯眼處,一株火蓮緩緩拔高,以根為腿,以枝為臂。
一晃,皮肉從根枝內裏噗滋噗滋不斷湧出,最終那軀體變得和人軀一般無二。
那蓮再搖身一變,變成了一尊高一丈,赤發衝冠的無臉大漢。
戴常明恰好一瞥,心鼓不定。
那大漢弓腰屈腿,雙腿並攏,用力一踮,在水中翻起一蓬氣浪,迎麵而來。
在這水中,乘風談不上,破浪是有的。
這精怪姿態狂放,雙拳緊捏,人身如梭身,遊魚不及其百一。
戴常明腳掌欲抬避開著衝勢,雙腿卻如同紮根在這地上,動彈不得,又同時失了平衡,如受大風吹席,搖搖欲墜。
戴常明瞪大雙目,看著那精怪來襲卻避也不得。
等這精怪欺到身前,舉起碗口大的拳頭砸向麵門的時候,他帶著滿腔憤恨別過頭閉上雙目。
電光火石之後,意想之中的劇痛遲遲未來,戴常明緩緩睜開眼睛。
隻見他麵前豎著一把大錘,而那精怪已不見蹤影,再回神定睛一看,大錘下有道身影,配著這臉蛋說聲嬌小,孱弱也是無有不可。
但偏偏就是這道身影救了自己,戴常明非但沒有感到慶幸,反而是屈辱於自身的弱小,不甘屈於人下,甚至想要抹去這恥辱。
大概是皇室式高級中二罷。
戴常明雙目通紅,嘶啞著嗓子低吼:“你是什麼人!”
沐小雲仔仔細細對戴常明看了又看,瞧了又瞧,先摸摸自己的額頭,再摸了摸他額頭。“嘶”地一叫,縮手罵娘:“臥槽!怎麼會怎麼燙,人都燒傻了都!”
“放肆!本皇子的頭可是你碰得的!”
沐小雲覺得奇了怪了,這慫貨太會裝傻了:“常明,你到底在說什麼啊!?”
“常明?唔……”
這聲輕喚“常明”,勾起了戴常明的記憶,零零碎碎的片段。
自己朝一個黑影撲去,險些摔了個狗吃屎。
那個一個矮小身影把好東西分給他。
黑影突然變得很大,很胡來地把自己丟出去。
這個矮小身影完整叫過自己的名字,做事情這是胡來得很,這幾日裏的無奈與那麼幾絲歡快,都是他帶來的。
這個混賬。
那一張臉的五官緩緩完整,那小手還愛拎著一把誇張的大錘。
“啊,是小雲啊。”
沐小雲嘴裏淡淡飄出句話來,差點噎死戴常明:“嘿,裝模作樣的家夥,還裝作不認識我!白瞎了我來看你的這一番好意!”
戴常明也開始質疑:怎的老子在這小子麵前就是發不了脾氣嘞!狗屎!
戴常明敢要反駁,耳畔又飄來一句話,人卻跑沒影了。
“常明,別多說什麼屁話了,看看這些東西,沒完沒了啊!”
戴常明一聽此言,抬頭四顧。
瑪德!什麼鬼!?
隻見四周的火蓮一株株變化成適才害自己險些跌出這奇境的那種妖物。
來氣,戴常明心底湧出一股狂躁。
堂堂皇子,怎的會落到如此境地,沐小雲對自己再好,還是無法完全放下那自尊,那還尚未完整的道心大概是明證,若他一日放不開心門,就一日難入地仙之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