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率真自然,堅守節操(1 / 2)

早在少年時代,蘇東坡的父親蘇洵就注意到了蘇軾、蘇轍兩兄弟性格的不同。他在《名二子說》一文裏解釋了給兩個兒子取名的緣由:“輪、輻、蓋、軫,皆有職乎車,而軾獨若無所為者。雖然,去軾,則吾未見其為完車也。軾乎,吾懼汝之不外飾也。天下之車莫不由轍,而言車之功者,轍不與焉。雖然,車仆馬斃,而患亦不及轍。是轍者,善處乎禍福之間也。轍乎,吾知免矣!”

曾棗莊先生對此言的解釋很有見地:軾是車上用作扶手的橫木,露在外麵,因此說:“軾乎,吾懼汝之不外飾也。”蘇東坡性格豪放不羈,鋒芒畢露,確實不外飾,結果一生屢遭貶謫,差點被殺頭。轍是車子碾過的印跡,它既無車之功,也無翻車之禍,善處乎禍福之間。蘇轍性格衝和淡泊,深沉不露,所以在以後激烈的黨爭中,雖然也屢遭貶謫,但終能免禍,悠閑地度過了晚年。

雖然蘇東坡在曆次黨爭中都是處於被排擠、受打擊的處境,但他並沒有苟容取合。王安石變法,蘇東坡覺得新法過於激進,危害百姓,反對變法,因此遭到新黨排斥。他離京時,友人文同曾勸他說:“北客若來休問事,西湖雖好莫吟詩。”意思是叫他當心,別再因為吟詩得罪朝廷權貴而惹禍上身。但蘇東坡並沒有聽從朋友好意的勸告,他率真自然的個性,是管不住自己手中那支筆的。從通判杭州到湖州的九年間,針對當時新法的流弊,他寫了一係列的政治諷刺詩,如《湯村開運鹽河雨中督役》《山村五絕》《吳中田婦歎》等。

但同樣出於率真自然的天性,當他在任地方官期間,看到了新法的某些利民之處,於是改變了對新法的態度,並勇於承認自己過去的某些錯誤。在元豐年間寫給朋友的信中,他坦率地說:“吾儕新法之初,輒守偏見,至有異同之論。雖此心耿耿,歸於憂國,而所言差謬,少有中理者。今聖德日新,眾化大成,回視向之所執,益覺疏矣。若變誌易守,以求進取,固所不敢;若嘵嘵不已,則憂患愈深。”他反省了自己對新法的偏激態度。但並未利用自己認識缺點的機會去謀求上進,舊黨專權後,蘇東坡批評司馬光專欲變熙寧之法,不複較量利害,參用所長,因而又遭到舊黨排擠,這更是他的率真自然使然。本來司馬光當權時,應該是他求取功名的好時機。但他因為個性使然,放過了這樣的機會,而采取了與司馬光對立的政治態度。

蘇東坡的率真自然個性,是出於對真理的追求。為了真理,他堅守節操,無論受到多大的打擊,都堅定不移。蘇轍的《東坡墓誌銘》說他:“臨事必以正,不能俯仰隨俗。”就連他的政敵也不得不敬仰他的品格,與蘇東坡的蜀黨相對立的朔黨人物劉安世說:“東坡立朝大節極可觀,才意高廣,惟己之是信。在元豐則不容於元豐,人欲殺之;在元祐則雖與老先生議論,亦有不合處,非隨時上下也。”這是說他不隨俗而變,保有節操。

蘇東坡在《與楊元素書》裏說:“昔之君子,惟荊是師;今之君子,惟溫是隨。所隨不同,其為隨一也。老弟與溫相知至深,始終無間,然多不隨耳。”

可以看出,蘇東坡始終堅持維護自己的人格,而對外界強加於他的打擊、壓迫,都忍不住要在作品中發泄,如食內有蠅,吐之乃已,其性格真是率真得可愛。

《東坡事類》記載:“蘇子瞻泛愛天下,士無賢不肖,歡如也。嚐自言上可陪玉皇大帝,下可陪田院乞兒。子由晦默,少許可,嚐誡子瞻擇交,子瞻曰:吾眼前天下無一個不好人。”在這一點上,蘇東坡更近於道家的真質。道家對儒家的禮、仁、義的批評,和蘇東坡批評程頤如出一轍。洛學傳人朱熹說蘇東坡:“他好放肆,見端人正士以禮自持,卻恐他來檢點,故恁詆訾。”蘇東坡並非有意詆毀端人正士,他對雖和他政見不同,但學問道德高人一品的王安石、司馬光都是十分敬仰的。但對於那些假道學,蘇東坡則毫不留情地揭出他們的真麵目。

蜀學和洛學最大的不同之處,就是蘇東坡繼承了蘇洵的觀點,肯定人欲的存在。蘇東坡反對把情和性割裂開來。他在《韓愈論》裏說:“儒者之患,患在論性,以為喜怒哀樂皆出於情,而非性之所有。”他大膽肯定了情欲,在《與蔡景繁》裏說:“情愛著人,如黐膠油膩,急手解雪,尚為沾染。若又反複尋繹,便纏繞人矣。”蘇東坡對程頤的虛偽、死板、固執十分反感。《河南程氏外書》卷十一載:“溫公(司馬光)薨,朝廷命伊川(程頤)主其喪事。是如也,祀明堂禮成,而二蘇往哭溫公,道於朱公,問之。公曰:往哭溫公,而程先生以為慶吊不同日。二蘇悵然而反,曰:‘鏖糟陂裏叔孫通也。’自是時時謔伊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