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終於還是來了麼。”楚良沉聲。倒不是憤怒或者失落,意料之中的事情,隻是有些感懷人世離合。
趙鈺絕世無雙、淡雅如仙的容顏透著歉然,微微垂首:“世兄,此生是小妹愧疚於你,萬望諒解。”仙宗嬌女,天資橫溢,原可睥睨八荒,然而她始終溫和雅淑,沒有高高在上,也沒有諷刺嘲弄,隻是尋常說著尋常的話。兩家世交,二人兒時玩伴,如今隻是人生際遇和目的地不同,理所當然的分道揚鑣又有什麼值得互相誇耀打擊的呢。
地球上被女友拋棄,穿越過來異界也即將麵臨失戀,楚良心頭一澀,繼而豁然開朗,反正隻有五年何必耽擱人家,舒然一笑,道:“公主言重,你是九天鳳凰,我是平地凡夫,倒從未癡心妄想,隻盼你日後鵬程萬裏。”
沒有意想之中憤怒悲傷或者自卑羞慚,自始至終泰然自若、閑逸沉著,趙鈺深幽神眸映著一絲讚賞,驀地又抹過一縷惋惜,輕歎道:“世兄英果沉靜,洗盡鉛華,但終歸我們是有緣無分。”
楚良當然知道她在惋惜什麼,聳肩:“苟活之人,承蒙公主見重,不敢奢求。”
品著楚良的落拓中的灑脫,趙鈺搖著臻首,惋然:“世兄原該龍騰宇內,傲嘯四海,但世事難料,一言難盡,這丹藥和功法世兄收下吧,當成我們離別的紀念也好。”
“這算補償麼?”楚良苦笑一下,想不到自己也淪落女人給分手費的地步。卻沒有絲毫惱怒,此時此刻的他與趙鈺天壤之別,沒有任何資格驕傲,他絕不是不知羞恥,死皮賴臉之人,事到如今,拖拉顯得自己自卑狹隘,不如好聚好散。
“僅為世交之誼,小妹力所能及的心意,世兄無需多想。”趙鈺仙顏平靜,卻沒有任何輕視。
話已至此,再拒絕就是矯揉造作,厚顏攀附天驕了,楚良笑了笑,伸手接過藥瓶和古卷:“既然公主盛情,為兄卻之不恭。”
排除兩人婚約,兩家名為君臣,實為世交,楚淵與趙庚開襠褲的夥伴,何況楚淵幾十年給趙家立下不可計數的汗馬功勞,為國捐軀收取一些皇室報酬也是天經地義,何必扭扭捏捏作那女兒態。大不了日後有機會再報答回去就是了。推三阻四感覺自己放不下羞恥糾纏那紙婚約。其實摒棄婚約,兩個兒時夥伴互相關心幫助,又有什麼值得妄自菲薄的。
楚良終於接過丹藥和古卷,趙鈺櫻唇一抿,冰清神色微鬆,柔聲道:“功法為《寅木訣》,天階高級,與世兄家傳火炎功應能相得益彰。”
“公主有心。”楚良深吸了口氣,不得不拱手稱謝。功法分天地玄黃四等十六級,天階最高,黃階最低。天階高級功法,整個趙國都寥若晨星,楚家家傳的火炎功都僅是天階中級而已。趙鈺實在心細如發,有備而來,益脈丹修複破碎的經脈,洗髓丹增強先天體質、潛力,寅木訣輔助火炎功,內外兼具,麵麵俱到,無愧天之驕女的聰穎靈慧。
她這般誠心以待,自己還能苛責什麼呢?
“世兄,凡事不可強求。”凝望楚良仍然略顯羸弱的身軀,趙鈺默然片刻,輕聲道:“若有一日事不可為,小妹亦可盡綿薄之力。”
這是連仇都要幫我報麼?楚良啞然失笑,觸摸光滑的玉瓶,有了這兩顆神級丹藥,自己再假手於人,那真是一無是處的廢物了。
“已承公主厚意,不敢勞煩。”
“既是如此,萬望世兄一切小心。”眼前的楚良氣度沉凝心誌曠達出乎趙鈺以往認知,她沒有強求。
楚良隨手將丹藥和古卷擱在書桌上,掃著趙鈺冰清玉潔嬌體若有若無的氣息,道:“公主殿下,我能再請教一個問題嗎?”
趙鈺淡笑:“世兄過謙,請說。”
“你現在什麼境界?”雖然已經整合記憶,可是畢竟修為倒退,楚良倒是好奇仙宗九年,天資無雙的趙鈺進步怎樣神速,也想從仙宗聖女的她口中獲取這個世界武道更多的訊息。
“月瀾大陸很廣博,廣博到世兄難以想象。”對著楚良飽含期待的眼神,趙鈺寶石亮澤玉眸忽而奇光晃動,接著黛眉輕揚,緩緩轉過豐姿冶麗仙體,將落在楚良身上的清輝投向窗外湛藍星空,語調婉轉,卻答非所問。
“難以想象嗎?”楚良咀嚼她的言下之意,不溫不火輕笑:“公主能否給我這井底之蛙描述一下?”
趙鈺沒有看楚良,隻微微晃首,道:“世兄,不是小妹吝惜自傲,實在有些事情知道多了反而煩惱。”
怕我自卑麼?楚良自嘲道:“公主,似乎世間沒有什麼能比成為廢人更能打擊人的吧。”
趙鈺轉盼注視楚良那一張蘊著一絲玩世不恭孤傲落寞的清逸麵孔,冰肌玉澈的心境卻無法透徹那溫潤內斂背後真正的心思,半晌,她漫步拖著長裙飄到一盆瑩潔紫羅蘭前,剔透羊脂柔荑拈起一片花瓣,玉容孤高出塵,不沾染任何俗氣,仿若古雅畫卷中人,良久,才淡聲道:“世兄,其實對於真正世界而言,月瀾大陸亦不過滄海一粟,上清宗也許是世人所知無上之尊,但於小妹而言,不過萬仞高峰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