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麵子,無疑是江湖中人最重視的東西之一。也許,不隻是之一,還是第一。
鮮血可以流,頭顱可以斷,但麵子絕對不能丟!
可麵子究竟值多少錢一斤,卻沒有人可以衡量。
它有時一文不值,有時千金不換,隻因時、因地、因人而已。
時間是七月九日,地點在長安郿縣陳家莊。
人分兩方,一方是陳家莊莊主陳宜,一方是馬家商社掌櫃馬恭。
馬恭局促不安地站立於陳家莊客廳裏,麵向北麵而坐的主人陳宜陪著笑,低聲下氣地道:“陳莊主,我願意奉上千金,請你給個麵子。”
陳宜冷冷地道:“你的麵子,在我這兒一文不值。”
一、炫富坑爹
事情的起因,源於兩天前陳公子和馬公子的麵子之爭。
七月七日,乞巧節,對於青年男女來說是一個重要的節日,尤其是那些還沒有結婚的青年男女。
按照郿縣一向的慣例,在這一天,由縣衙出麵,本縣的富貴人家出錢,在縣府門前寬闊的草坪上搭建一座穿針樓,樓上掛滿七彩布料。未申之時,女人們便成群結隊來到穿針樓前,登上樓台把所攜的針穿在那些七彩布匹上,祈願自己能有一雙巧手。
然而這隻是乞巧節最初的模樣,時至今日,這個節日已經沒有這麼簡單。
首先,乞巧節已經成為女人們公開拋頭露麵的一個難得機會。
其次,原本乞巧節幾乎跟男性沒太大關係,可是漸漸的很多男人也來參加乞巧節,卻是為了觀賞鶯鶯燕燕眾女投針的“美麗”風景。
於是,乞巧節除了“乞巧”之外,又逐漸發展出另一項功能——相親。女人們利用這次機會來露臉,展示自己妖嬈身材美麗臉蛋,以期吸引生命中的白馬王子的關注;而男人們則通過這樣的場合尋芳**,舞文弄墨、吟詩作賦以引起鍾意美人的青睞。甚至那些已經訂立婚約或家中長輩準備前往提親的對象,也通過這一次機會來互相考察,看對方是不是令自己滿意的另一半。
當然,還有一些閑得實在蛋疼的人,利用這樣的場合來炫富擺闊、嘩眾取寵。
馬公子正是這樣的人,他有錢,有老婆,還有孩子。他家的錢多得三輩子都用不完,他的老婆是個大美人,他的孩子很是聰明可愛。可他對這樣的生活並不滿意,因為他缺少一樣東西:社會地位。在那個時代,商人的社會地位是非常低下的。
馬公子很憋屈,可是他除了有錢之外,也隻是有錢而已,所以他一旦有機會就會大把大把的花錢,用揮金如土的痛快來消減內心的自卑,和表達對現實的不忿。
乞巧節到了,馬公子做了兩個決定:一是決定和夫人一起去乞巧;二是決定用黃金來打造乞巧所用的針。
馬公子攜夫人帶著九個下人,乘著華麗的轎子來到穿針樓的時候,陳公子正麵帶微笑地陪著他的心上人在樓上穿針。當馬少夫人將一枚枚金光閃閃的針穿在布匹上的時候,引來了眾人的側目和關注,人群中不時有讚歎之聲,馬公子麵露得色,自尊心得到了極大滿足。
馬公子一直在炫富,卻從未惹麻煩。但這一次,他有了一個小小的麻煩。
因為陳公子的心上人也對那一排排映著陽光耀耀生輝的金針發出了感歎,所以陳公子很不高興,冷冷地說了一句:“有幾個臭錢了不起麼?不過是個卑賤的商人。”
郿縣並不大,馬公子是認得陳公子的,他是本縣大戶陳宜的獨子,而陳宜的另一個身份是長安林家四爺林季的女婿。
一直以來,馬陳兩家是井水不犯河水,但是今天河水越了界,馬公子可丟不下這個麵子,所以他臉色劇變,怒問道:“你說誰?”
陳公子說出去的話怎麼可能再收回,他也丟不起這個麵子,所以依然冷冷地道:“就說你了,怎的?”
馬公子怒不可遏,衝上去就是一拳。
陳公子不甘示弱,暴起反抗,兩個人便扭打在一起。
兩人所帶的下人見主人打架,也紛紛上去幫忙,於是雙方十幾個人戰成一團,場麵一片混亂。
最後本縣班頭帶人趕到,將混鬥的雙方人員統統逮捕至縣衙。
因為雙方這次打鬥並未使用器械,所以人員受傷均不重,經過一番訓導之後便各自放回。
沒有人員傷亡,沒有勝負之分,事情,本該如此結束。
可是,陳宜陳莊主不幹!因為他覺得自己堂堂一方大戶,武林世家林門的女婿,家中獨苗居然被商賈人家的兒子欺負,這個麵子,實在是丟不起。
所以第二天,馬恭便收到了陳宜的通牒:限一日內綁了兒子到陳家莊磕頭請罪,否則將拆了馬家在郿縣的所有商鋪。
馬恭自知實力不如陳家,但陳宜的要求卻不能答應,因為那將讓他馬家聲名掃地。所以他便低聲下去地帶著千金跑到陳家莊求見,希望可以用金錢補償來了結此事。
然而馬恭好說歹說,陳宜就是不給這個麵子。
馬恭一氣之下拂袖而去,給一個遠房親戚捎了封信。
二、仗義的麻煩
第三日,陳宜說到做到,帶著幾十個人,砸了馬家郿縣的所有商鋪。馬恭恨得咬牙切齒,對天發誓與陳家勢不兩立。
第五日,馬家的遠房親戚那邊來了三十多個人,帶頭的那個老者也姓馬,叫馬敬,江湖人送外號“雷公”。
雷公等人在馬家熱熱鬧鬧地用過飯,稍作休息後便在馬恭的帶領下浩浩蕩蕩直奔陳家莊。
陳家莊莊門大開,卻沒有緊張迎敵的架勢,安安靜靜一如往常,唯一特別的就是大開的莊門外瀟瀟灑灑地站了一個人。
那是一個很英俊的年輕人,一襲青衫背插長劍,劍柄上金黃色的劍穗隨風飄動,十分的瀟灑自如。
三十多人的大隊伍來到陳家莊前,在距離年輕人兩丈開外站定。
年輕人麵含微笑,語聲平淡地問道:“諸位意欲何為?”
馬敬憤然道:“老夫來替侄兒馬恭討個公道,你是何人?”
年輕人依然麵帶微笑:“鄙人姓林,名展。老人家您一大把年紀了難道不知道討公道要去衙門麼?卻領著這麼一群人提刀攜劍私闖民宅,也不怕風大吹折了您老的腰啊?”
馬敬號稱“雷公”,性如烈火,怒若雷霆。他身形高大瘦若枯槁,真的好像一陣大風便可吹折了腰的樣子。然而知道他名字的人卻絕不會這樣認為,十年前在某個鬧市區,一匹馬受驚奔走,他隻用了一隻手拽住了馬尾巴,便使得馬兒動彈不得,馬都拉不動的人,風能吹折他的腰麼?
然而,“雷公”在聽到年輕人挖苦的言語後,並沒有像想象中那樣暴跳如雷,他皺了皺眉,道:“長安林家的人,為什麼要來趟這趟渾水?”
林展依然保持微笑,道:“陳宜是林家的女婿,陳家的事,當然也是林家的事了。”
馬敬點點頭,道:“好,林家既然插手此事,那隻要陳家如數賠償了馬家損壞的商鋪,我們便不再追究。”
林展大笑,臉上滿是不屑之色:“哈哈哈,老人家說笑了,晚輩既然插手了此事,如還要賠償馬家的商鋪,我林家的麵子將置於何地。”
林展雖然一直稱馬敬為“老人家”,自稱“晚輩”,貌似客氣,但言語之中卻無半點尊敬之意。
馬敬怒了,他之所以剛才忍讓,不過是給長安林家的麵子,既然對方不買這個賬,那這個麵子就沒有必要再給了。
“雷公”大吼一聲:“豎子狂妄!”
拳頭帶著風聲襲向林展麵門,林展左閃避過,手往上一探劍已出鞘,一劍向馬敬肋下刺來。馬敬不退反進,上身微擺,避過劍鋒,欺身前撲,左手化掌為爪,疾抓林展肩頭。
林展詭秘一笑,右肩不易察覺的動了動,馬敬抓了個空,驚覺不妙欲縱身後退,胸口已被林展右肩撞了個結實。
馬敬如斷線風箏般向後飛出,踉踉蹌蹌還沒站穩,林展得理不饒人,手中長劍化作一道寒光飛速刺來。
說來話長,卻不過是眨眼之間,眼看林展劍尖即將貫穿馬敬胸膛,空中一黑點破空而至!
“叮”一聲脆響,林展手中劍身遭受黑點一擊,脫手飛出,右掌虎口震裂,一絲鮮血緩緩流出。
林展臉色發白,倒退數步,驚疑的眼神望向對麵人群之中。
“何方高人在此,請現身一見。”隨著一聲曆喝,陳宜陪著三個長相清雅的老人從莊門緩步走出。
對麵人群中響起一個懶洋洋的聲音:“我就說嘛,不打疼了孩子,這幾個老家夥怎麼可能會出來。”
一個衣衫破舊的中年人,拄著一根齊眉的竹棍,從人群中慢吞吞地走了出來。馬敬恭恭敬敬地曲身施禮:“師叔!”
形如乞丐的中年人看也不看馬敬一眼,鼻中輕哼一聲,腳下不停向莊門口三個老人處走來。
三個老人看起來像是三兄弟,看到這中年人的裝束打扮,年長的那個怒容輕展,頗為客氣地問道:“閣下可是丐幫中人?”
中年人淡淡道:“區區在下鍾林,不知道對麵是林家四老的哪三位?”
“丐幫長安分舵舵主鍾林?”三老不約而同麵現驚容,年長的老人道:“老朽林伯,這是舍弟林叔、林季,想不到俠名遠播的丐幫鍾大俠,也來給馬家當幫凶啊!”
鍾林笑道:“我丐幫向來認理不認人,馬陳兩家的事情原本跟我們毫無瓜葛。隻是很湊巧,我這個不成器的師侄乃是馬家的親戚,而陳家又恰好仗著林家的勢力做了不講理的事情,所以我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