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衝從夢中驚醒，便看到一張美麗焦急的麵孔。
“母親！”
環夫人輕輕地用濕帕子擦拭曹衝的額頭，柔聲道：“衝兒，你醒了？”
曹衝道：“母親，我怎麼回來了？恩公怎麼樣了？許叔叔他們呢？毛毛呢？”
環夫人雙眼微紅，歎息道：“張恩公已經去了，毛毛秦大叔帶走了。許叔叔把你送回來時你便昏迷不醒，昨晚還一直發高燒，直到現在才稍退。”
曹衝喃喃道：“經脈寸斷，內功枯竭而亡……恩公……這份大恩，我如何能報！”
環夫人想必也聽許褚說了伐骨洗髓的事，安慰曹衝道：“衝兒，恩公並非因你而死，但大恩不可忘，等你身體好一些，便把毛毛接進府來就近照顧好了。”
曹衝應道：“嗯，我與毛毛已有了師徒名份，必會好好關照於他，絕不辜負恩公的托付。對了，以後得叫他張凡，他是大俠張暉的兒子！”
環夫人展顏道：“這就對了。衝兒餓了吧，我讓下人做了些吃的，你趕緊起來吃。”
曹衝翻身欲起，隻覺全身骨節劇痛，疼得“啊”的一聲便又躺下。
環夫人心疼地道：“別起來了，母親喂你。”
曹衝看見母親雙眼紅腫，似乎一夜沒睡，不禁鼻子一酸，道：“孩兒讓母親受苦了。母親你去休息吧，叫下人進來就好。”
環夫人輕笑道：“傻孩子，隻要你平安無事，母親便不辛苦。下人們笨手笨腳的，我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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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衝在床上足足躺了兩天，全身的劇痛才開始減弱。這伐骨洗髓的神奇法門，滋味並不那麼好受，而且他漸漸發現，自己跟隨史阿修習的那點微薄內功已經蕩然無存。不過，好處也是有的，最明顯的是眼睛比以前看得更遠、更清晰，聽力也靈敏了許多。
這兩日來，曹衝老是做噩夢，不斷在夢中重現土地廟血戰的慘狀，有時候夢見那幾個死去的人忽然間變成了自己身邊的親人，驚醒後仍是心有餘悸。
這兩天陸陸續續有人來探望曹衝，先是周不疑，然後是曹丕、曹彰、曹植等兄弟，這些公子們所知道的是那日府中出了事，曹衝不慎受了傷，至於什麼伐骨洗髓，大俠張暉與劍宗的事情都沒有人告訴他們，因為那不是一兩句話能說得清楚的事情，而且，張暉的事情本來就是司空府的一個秘密，越少人知道越好。
第三天周不疑又來看曹衝，曹衝已可以勉強起床，正在書桌前翻閱《道德經》。
“公子覺得怎麼樣了？”周不疑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關心問道。
曹衝擱下書，道：“還有些酸痛，我想過兩天就可以行走了，我想去看看張凡。”
周不疑道：“公子還是靜心休養以待痊愈，如今你得了張大俠伐骨洗髓，不可辜負了他的一番苦心。今後你比常人多了三十年的修為成果，必能在武學上突飛猛進，大有作為。”
曹衝搖搖頭道：“張大俠的恩情，我本不願接受。至於文武之道，也是因父親的嚴命不得不為。大家都說我聰明，父親對我寄望很高，其實有些心裏話我一直不敢講，講了必定惹父親不快。我根本沒有什麼大誌向，天下這麼混亂，不都是因為太多的人心懷大誌麼？”
周不疑不解道：“公子怎麼會如此想？你出生高貴，司空大人又是一世豪傑，你天生就具備了比他人更加優越的條件，將來必定大有一番作為。這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事情啊。”
曹衝道：“文直兄長，也把建功立業當做人生的目標麼？”
周不疑挺胸道：“那是當然，人生苦短，大丈夫既立於天地之間，生當精彩，死亦轟烈！”
曹衝歎道：“哎，生當精彩……一個人的精彩，不知道要賠上多少人的痛苦。張角等人為了他們的精彩，導致哀鴻遍野，民不聊生；董卓為了他自己的精彩，使得洛陽變成一片廢墟；天下群雄為了各自的精彩，互相攻伐，導致年年有戰火，處處起狼煙。最終苦的，還是百姓。老子說‘不尚賢，使民不爭；不貴難得之貨，使民不為盜；不見可欲，使民心不亂’，假使天下之人不爭名利，無欲無求，又豈會產生這麼多的悲劇。恩公死了，小張凡就成了無父無母的孤兒，讓人心酸。可是被恩公殺死的那幾個人，他們家中或許也有孤兒寡母，還有年邁雙親。像這樣的悲劇，我想每天都在發生，為什麼會這樣呢？隻是因為某些人的誌向，為了實現某些人的‘生當精彩，死亦轟烈’就讓那麼多的生命死去，讓那麼多的人陷入痛苦生活，值得嗎？”
周不疑不以為然地道：“公子啊，你說的乃是聖人大道，可天下的人都不是聖人。世道人心已經如此，爭名逐利已是人的正常心理。正如司空大人所說，要施行仁義之道治天下，並非不可，但前提是要有一個完整的、穩定的天下。而要達成這個目標，沒有流血犧牲辦得到麼？我們都不是聖人，改變不了天下人的想法。其實就算是聖人老子所在的時代，不也是群雄並立戰爭連連麼？他又能改變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