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斯諾回家後的六個星期裏,尼姆全力以赴,整理斯諾采訪回來的資料。她對著照片,辨認所有那些人名字和麵容,並根據斯諾零亂的筆記,坐下來撰寫大段大段的傳記性標題。為了使斯諾能夠在盔甲廠13號小屋內安靜地寫作《紅星照耀中國》,尼姆承擔了斯諾寫作之外的一切事務。她照料他所有郵件,接待來訪賓客,免費分送斯諾的幾篇西北訪問記和一些照片。前文所提到《外國記者西北印象記》的幾篇主要稿子,都是經尼姆抄清、核定送交王福時的。她後來在致王福時的信中指出:“我們傾全力使它盡快出版,而你就把中譯本突擊出來了。這是一次真正的中美合作。”
1937年4月,尼姆在協助斯諾創辦了《民主》雜誌(英文)之後,離開北平,去延安搜集斯諾前一年未及采訪的所有紅軍領導人的情況。這包括斯諾走後才長征到達陝北的朱德、賀龍、徐向前及二方麵軍和四方麵軍的情況。她在延安(1937年1月,毛澤東和中共中央由保安遷往延安)等地呆了四個月,會見了包括毛澤東在內的許多人,提出了數以千計的問題,並寫了34個人物小傳。後來,她根據這次采訪的材料,定成了《西行漫記》的姊妹篇《續西行漫記》以及另外3本書。
斯諾對尼姆的延安之行,提出過許多寶貴的建議。他要求尼姆“收集一切可以收集的材料,收集得越多越好”,“隻要能拍攝,什麼照片都要”。他建議尼姆拋磚引玉,設法引起毛澤東的哲學辯論,把它記錄下來,寫成對話的形式。
尼姆把斯諾急需的材料及時轉給他。6月13日,她托從延安回北平的王福時,給斯諾捎回她拍攝的14盒膠卷及其他材料,並提醒斯諾“注意保存”。
五十年來,當世界各國的讀者閱讀埃德加·斯諾的名著《紅星照耀中國》的時候,恐怕極少有人知道該書部分章節的原始材料是由海倫·斯諾提供的;書中幾十幅珍貴的照片,其中十多幅為海倫·斯諾所拍攝。所以確切地講,《紅星照耀中國》不僅是斯諾一次旅行的成果,而是斯諾夫婦兩次旅行的產物。
在《紅星照耀中國》的寫作過程中,尼姆和斯諾有過很多爭論,包括全書情節,也有過不同的意見。
斯諾要妻子把毛澤東的生平材料壓縮一下,為他的書做些摘要。他準備用自己的話,把其中某些部分重新寫一下,尼姆驚呆了,當即提出異議:“可這是經典著作,是無價之作!”她認為,毛澤東生平材料,要成為斯諾著作的心髒,成為脊梁。它以完美的形式,展示毛澤東的整個背景。她認為不應改動原材料,而應該使用毛澤東向他講述時的原話。“為什麼呢?這就像在弗治穀請喬治·華盛頓講革命的故事一樣。”
斯諾認為不能把一大堆難以理解的東西塞進書裏,那要毀掉這本書的銷路。在尼姆整理他的筆記時,斯諾吩咐她刪掉所有那些人名、地名和部隊名稱。然而,尼姆在抄寫時卻一個也不刪掉,她認為:“這是共產主義運動的內部秘史,盡管它有可能使某些潛在的讀者感到厭倦”,但“這會使該書在年複一年的未來,具有經久不衰的永久價值”。
斯諾總是不慌不忙,漫不經心,而尼姆卻謹慎細心,考慮周到。他們的分工是斯諾掙錢,尼姆負責其餘的一切事情,包括鼓勵他旅行和寫作。尼姆熱情好動,斯諾卻比較務實,二人性格都很要強、都很有主見,因而也不時有激烈的爭吵。這種現象從他們結婚到離異從未間斷過。
他們最終在1949年離異了。幾十年後,尼姆這樣回憶他們在中國的這一段工作和生活:
“我想起了那兩位20多歲的青年人——他們是多麼勇敢!他們要求於人的,甚至連相互要求對方的,是多麼的微不足道!他們給予的又是那樣的多,卻從來不向他人訴說,甚至相互之間也從不談論這些事情。這是一段比1949年離婚的結局更完滿的經曆,然而那個結局已經是不可避免的了。一出戲要是沒有悲愴,沒有不幸,沒有衝突,沒有善與惡的鬥爭,那還算什麼好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