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天,陰冷的冬天。
從早上開始,一直到傍晚,都是這樣,氣溫甚至越來越低。
夜幕就要降臨。
街上己沒有行人,家家戶戶的門窗都緊緊地關著,似乎要把這徹骨嚴寒隔絕在外麵。
密雲低壓,天地間竟似充滿了一種足以凍結一切生命的殺氣。
沒有風,連風都似被凍死。
龍嘯天著一身貂裘獨自坐在飛龍鏢局的大廳裏那張屬於他的椅子上,他的心裏竟湧現一種莫名的忐忑。
為什麼會有這種不安的感覺?這種感覺是這幾年裏從未有過的。
這幾年裏,龍嘯天己經習慣了成功,習慣了順風順水,心安理得。
五天。
紫金雙環王甫林已經出發五天了。
王甫林最多兩天可達馬行空帖子裏所說的那個江北小鎮,可是,又怎麼會五天不見回信?
王甫林行事一直中規中矩,按說,昨晚就會有消息傳來。
龍嘯天開始覺得有些不對,可哪裏不對呢?他又為自己有這樣的想法感到可笑,也許是什麼意外耽擱了吧,但是,王甫林一定可以處理這樣的意外,隻是需要時間而己,這點,龍嘯天堅信。
多少年來,紫金雙環王甫林處理了無數意外,龍嘯天清清楚楚,有時候,他甚至也佩服王甫林處理意外的能力。
龍嘯天緊了緊身上的貂裘,仰坐在椅子上,閉上了雙目,似在思考,似在等待,他在思考什麼?又等待什麼呢?
大廳裏多了一個人,是病書生程大有。
龍嘯天依然那樣坐在椅子上,甚至連眼睛也沒睜開:”你來了。”
程大有就站在離約龍嘯天一丈之處,他與龍嘯天之間隻隔著擺放在龍嘯天麵前的一張桌子。
桌子,很普通,隻三尺寬,桌子與程大有之間的距離約七尺。
七尺,對一個絕頂高手來說不是距離,一丈之內也絕不是距離。
一丈之內,如果自己全力而為,突施殺手該是什麼樣的結果?
看著閉目仰坐在椅子上的龍嘯天,程大有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突然有這種想法,他對自己有這樣的想法吃了一驚。
程大有依舊站在那,一動也不動:”天,己經黑了。”
沒有人知道程大有為什麼會說出這句話,究竟又是什麼意思?
龍嘯天似乎習慣了程大有的答非所問:”對於我和他之間,你怎麼看?”
這又是一句怎樣的問話?沒頭沒腦,誰能明白?
可是,程大友明白,他隻說了句“霍堅很難對付。”
龍嘯天睜開了眼睛,坐直身子,臉上也露出了笑容,他每說一句話,程大有總能揣摩到他的意思,就如同他也總能聽懂程大有的話一樣,他喜歡這樣的感覺。
龍嘯天道:”霍堅的功夫怎樣?”
“我或許可以在十招之內不致被殺。”程大有低聲道。
作為一個高手,尤其象程大有這樣的頂尖高手,竟能如此客觀的評估自己與別人的差距,實在是很難得的一件事情。
世上有太多人總認為自己高人一等,自以為是,所以也就有人太多好高騖遠的悲劇。
龍嘯天沒有說話,他看了一眼程大有,目光意味深長,是擔憂?是疑惑亦或是不安?但這種目光一閃即逝,他又閉上了眼睛,恢複先前仰坐的姿態。
“殺戮不能讓一個人提高聲望,也同樣不會因為殺戮而讓一個人永久的稱霸江湖。”程大有道。
龍嘯天還是沒有說話,隻是仰坐在椅子上的身子動了動。
“殺戮隻會引來報複,無休無止。”程大有繼續說道。
龍嘯天說話了:“也許,這就是江湖。”他還是仰坐在那裏,閉著眼睛。
程大有一笑:“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是江湖就有爭鬥,隻是,爭鬥是有方式的”。
“方式?”龍嘯天鄙夷的問道:“什麼才是方式?請霍堅喝一頓酒,他就會歸隱?讓我領袖江北乃至天下武林?“
‘總鏢頭是不是覺得,除去霍堅就可以天下第一了?”程大有問。
龍嘯天也不搭話。
程大有:“天下本沒有第一,無論文采武功,還是其它什麼,即使有,也在不停地變幻更迭。”
龍嘯天看了程大有一眼,有不屑也有憤怒,很有時候,他甚至想殺了麵前這個人,比如現在,他就想,特別的想。
可是,龍嘯天知道,他不能,因為,他明白,對程大有他有太多倚仗,程大有在鏢局甚至江湖上的聲望,程大有的心計,程大有對江湖上的事情幾乎無所不知以及他獨到的見解和判斷,當然,更主要的是程大有的武功。
程大有輝煌的經曆有很多,他曾經一個人護鏢遠到幾千裏遠的關外,還能毫發無傷的回來,他徒手擊殺漠北雙煞,他與武當掌門清虛道長不知為什麼事鬧翻,以致於大打出手,最後弄得兩敗俱傷,江湖上提起病書生程大有不知道會有多少人膽寒。
龍嘯天居然笑了,這種情況下他還笑得出,而且,笑得那麼和藹可親,這,也是一種本領。
程大有道:”殺人者終被殺,沒有人逃得過。”
龍嘯天笑道:”你應當皈依佛門。”
程大有道:”我也殺人,而且殺過很多人,但那都是該殺之人”
龍嘯天道:”該殺?各有各的衡量標準。”
程大有不再說話。
“你會不會有對我出手的一天?”龍嘯天突然問出這樣一句話。
程大有還是不吱聲,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麼。
龍嘯天眼裏又湧起一絲憤怒,一絲鄙夷。
“總鏢頭可知道趙九?”程大有問龍嘯天。
龍嘯天又笑了:”江湖上還有不知道趙九的人嗎?”
程大有又問道:”那,總鏢頭可知趙九武功如何?”
龍嘯天沉吟了一下,他一時弄不明白程大有為什麼會這樣問,所以,他沒回答,他知道,程大有一定還有下文。
果然,程大有道:”趙九的武功一定比總鏢頭想象的還要厲害。”
龍嘯天居然同意程大有的說法:“也許吧,二十年前,趙九就能一刀劈死薑七郎,就在今天的江湖,也沒幾個人能夠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