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歧涯》第四章
【他山望月應相似】
自謝老爹處回到家中,已近戌時。
那劍譜我終究是帶走了。
回到家時,見那匹黑毛駿馬就栓於我家屋外。顧鶴年也不知和父親談得怎樣。本欲進屋,但想到父親他們或許有要事相商,我卻又不知進屋做甚!便坐到門外青階之上,獨自喝著從謝老爹那兒帶來的酒。仰頭之間,但見弦月如鉤。
我亦會吟詩作對,卻也是要看心情。今晚沒心情,隻覺得月猶是千古月,風猶是四野風,這屋外木欄石階猶是當年來時模樣。
不知何時,我竟睡了過去,夢中似有一名白衣劍客騎著白馬奔行。他濃眉平直,並不淩厲;桃眼帶醉,不含悲喜。自長街,他策馬奔出古道,揚起煙塵模糊了身後多歧之路,更模糊了雙眼。
我眯著眼睛,感覺眼前有冷冷光源。少頃,神識清醒,卻原是枕階而臥,眼前唯有一彎弦月。
我起身動了動筋骨,見駿馬仍舊立於屋外,想著時候也不早了,遂敲了門後自己推門而入。
進門正對著一張木案與兩把椅子。父親和顧鶴年分坐左右,顧鶴年見我,仍是一副笑顏。父親抬頭看我,神態並無變化,隻是轉頭對顧鶴年道:“此事便按約定進行,你去代我知會你師叔。”
顧鶴年起身拱手,笑顏不改,說道:“晚輩這便回去複命。還請前輩這幾日盡早前往鳳城。”
“一定。”
“告辭。”顧鶴年提劍欲行,在門邊與我擦肩之時,拱手說道:“長兄弟,告辭。”我漠然點頭,心中想著必是他向謝老爹道破了父親身份,不由側目。
顧鶴年解了韁繩,跨鐙上馬,手中一用勁,駿馬便轉過了頭去。父親送他至木欄門外,也不知又說了什麼,方才進屋。此時我已在屋中倒了兩碗茶水,等著問他一些問題。
我把茶水遞過去,父親看著我,道:“虹兒,我有些事不曾與你說過,是關於你母親,以及我過去之事。如今時機已到,該是了結了。”
“呃……我確實有話問你,但能否不這樣嚴肅,突然這樣挺嚇人的。”父親確實不曾如此嚴肅,也不知他將說之事會是什麼,嚇得我都不敢接著問了。
父親擺擺手道:“聽我說。往事你無需知道,但我明日便會離開。你在此等我,數月便歸。還有那個謝老頭,你盡量離他遠些。當年江湖中,我便聽說過他,他背後有股勢力,至今不明。”
“不如,我與你同行?”
“不可,你生來便脫離此事之外,此乃幸事。無需涉足。”
“可是……”我正欲爭取,卻見父親一記手刀疾來,打在我脖頸之上!我昏睡了過去。
待我醒轉,頸部猶然發麻,真慶幸那是親生父親,否則這一下該是死手。
我四下看看,原來是在床上。窗外光影西來,又是一個日暮。我在屋中查看,看來父親已經離開。
我急急出門,直奔謝老爹處,有些事或許可以問他。雖然父親要我小心謝老爹,但相處幾年,直覺得還是可以信他。
謝老爹家中,木欄門開著,爐棚的火爐已經熄滅,屋子也上了鎖。我從門縫看去,物品基本還在,但明顯能帶走值錢之物,已被掃光。
看來謝老爹也離開了。
我腦中炸作一團,原來自小關係最好之人都有心事,而我從來不知。我猶如遊離於他們之外。
不!我當下抱定主意,至少要跟上父親。我對於秘密並無所謂,但對於親近之人如此陌生,會令我被恐懼吞噬。
我回到家中,收拾了細軟盤纏,換了一身白布短打,便離開了。一路無話。
徒步行出十餘裏,我漸漸後悔。或許我該等次日天亮再走。
如今行至此處,前後皆無人家,天色又晚,竟要露宿街頭!充饑之物還隻有來時隨手帶的一些饅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