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誣陷的學問:斷章取義(1)(1 / 3)

斷章取義的誣陷手法大都是通過窺探文字而進行抽取、壓縮、望文生義來達到目的的。因這種誣陷而引起的案件就是文字獄,而這一類的誣陷者卻不同於其他誣陷者,他必須具有專業知識,能從目標的文字中尋找到他想要的。所以,可以說,斷章取義的誣陷的技術含量是相當高的。

1、可觀的北宋文字獄

素有“皇帝與士大夫共天下”的北宋一朝,其針對知識分子的文字獄數量可觀,誣陷手段在這裏得到極大的發揮,從形而上的角度來說,這可能是專製社會特有的病態現象。但從誣陷的角度來看,誣陷者有意從知識分子的著作、言論中尋章摘句,望文生義,顛倒曲解的過程則是誣陷史上最有技術含量的篇章。

宋仁宗慶曆四年(1044),文學家兼改革家範仲淹與他的誌同道合者們發起了慶曆新政,新政的內容立即遭到了保守派樞密使章得象、台諫官王拱辰、張方平等人的反對。他們立即向新政成員發起了猛烈的進攻。王拱辰抓住了改革派同僚諸人參加進奏院祀神宴會時,一位新政成員所做的《傲歌》為把柄,陷害新政成員,由此羅織了“進奏院案”。

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新政的一些成員到進奏院祠神,按照當時的風氣,這些人找了一些妓女來歡樂,席上,一位叫的王益柔作了《傲歌》一首,其中有兩句是這樣的:“醉臥北極遣帝扶,周公孔子驅為奴”。保守派成員立即抓住這一句,認為此人有“謗訕周、孔”的大不敬罪名。宋朝以儒學立國,周公與孔子都是頂禮膜拜的對象。這一誣陷立即奏效,由此而羅織成獄。案成後,王益柔與那些嫖友們遭到貶黜。明年,新政領袖杜衍、範仲淹、富弼、韓琦、歐陽修相繼遭貶,慶曆新政以失敗告終。

熙寧四年(1071),禦史中丞楊繪抽取了改革人士王安石《淮南雜說》中的隻言片語,加以曲解,然後寫了一封誣告信:今王安石於君尊臣卑,重熙累盛之朝,而顯然再三叮嚀於伊尹放君,周公用天子禮樂之事,臣願陛下詳其文而防其誌。

但當時王安石深得神宗皇帝信任,所以沒有誣告成功。但楊繪的斷章取義卻讓王安石冷汗直冒,在判定此人歪才的同時,上言神宗,認為“楊繪不宜在言職。”又曰:“臣事陛下即有罪,大臣、近臣理無肯蔽覆者,不必得一楊繪乃察臣所為。但如繪者使在言路,四方宣力奉法之臣,更疑畏沮壞,政令何由成?”神宗把楊繪的命運交給了王安石,楊繪被貶到了鄭州。

元豐二年(1079)七月,大宋曆史上著名的一場文字獄“烏台詩案”爆發。被誣陷者是時任知湖州的卓越文學家蘇軾。蘇軾因在朝中得罪了人而被貶到湖洲,但被他得罪的那些人仍舊不放過他。於是就從蘇軾在謝表——按慣例,官員到別地上任後要向朝廷獻上一封謝表,以示皇恩浩蕩——中和在湖洲所寫的詩文中尋章摘句,聯想發揮。

誣陷蘇軾的人是台諫李定、舒亶、何正臣,這三人拿出了當初寒窗苦讀的精神從蘇軾的詩文中尋找到了證據。禦史舒亶的上疏是這樣的:“(蘇)軾近上謝表,頗有譏切時事之言,流俗翕然爭相傳誦,誌義之士,無不憤惋。蓋陛下發錢以本業貧民,則曰‘贏得兒童語音好,一年強半在城中’;陛下明法以課試群吏,則曰‘讀書萬卷不讀律,致君堯舜知無術’;陛下興水利,則曰‘東海若知明主意,應教斥鹵變桑田’;陛下謹鹽禁,則曰‘豈是聞《韶》解忘味,爾來三月食無鹽’。其它觸物即事,應口所言,無一不以詆謗為主,小則鏤板,大則刻石,傳播中外,自以為能。”然後把蘇軾所寫的詩文呈上,以示他沒有誣陷。他們最終得逞,蘇軾險些有性命之憂,幸好神宗皇帝認為蘇軾非大奸之徒,所以才將其再貶官了結。

最戲劇性的斷章取義誣陷手段的當屬發生在元豐八年(1085)的車蓋亭詩案了。元豐八年,神宗病逝,哲宗即位,高太後聽政,把曾經被王安石排擠出朝廷的反對王安石變法的起司馬光起用,並改元元祐,是為“更化”。元祐初,元豐故相蔡確因曾經是王安石的門徒,所以屢被貶斥,後來在安州,他作了《夏日登車蓋亭》絕句十首,被知漢陽軍吳處厚和台諫吳安詩、張燾、王岩叟、範祖禹、劉安世、梁燾等人抓作把柄,輪番告訐其詩作語涉謗訕,譏諷太後,鑄成獄案。蔡確“責英州別駕,新州安置;宰相範純仁、左丞王存坐簾前出語救確,禦史李常、盛陶、翟恩、趙挺之、王彭年坐不舉劾,中書舍人彭汝礪坐封還詞命,皆罷去”。這就是車蓋亭詩案。

蔡確之所以被人誣陷,一是因為他是王安石一黨,政治上他就該被無限,另一方麵還和他的做人有關。誣陷他的主謀叫吳處厚,是他的老相識,二人當初還有過師生情誼,蔡確後來投靠王安石並位極宰輔,吳處厚希望他能仙及雞犬,但蔡確認為吳處厚沒有這個能力。所以,吳就對蔡確嫉恨,“會得確《車蓋亭詩》引郝甑山事,乃箋釋上之……”

不可不謂吳處厚是個斷章取義與望文生義的高手。且看他的專工:

蔡確詩:紙屏石枕竹方床,手倦拋書午夢長。睡起莞然成獨笑,數聲漁笛在滄浪。

吳處厚:“睡覺莞然成獨笑”,今方朝廷清明,不知確笑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