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魏帝國進入中原之後,為確保中原地區安全,在各州設置營戶,即軍府。軍事上北魏仍然沿用胡漢分治的政策,胡人打仗,漢人耕種。各地軍府鮮卑人做軍官,士兵多是草原各民族的俘虜及其後代。主要以高車等胡族為主,漢人也有參軍者,然而人數不多,號“吳兵”。六鎮軍民做為戰俘發配到各州軍府安置,不是胡太後的突發奇想,而是北魏帝國傳統做法。
失去家園的六鎮軍民一路饑餓困苦,艱難輾轉來到河北,發現還是吃不上飯。因為河北地區頻遭水旱,當地人早已饑饉數年,人口逃散,哪裏有糧食供應多出的二十萬張嘴。
六鎮兵民人人激憤,怒火填膺。一部分六鎮人走到上穀(今天河北懷來)不肯再走。柔玄鎮兵杜洛周振臂一呼,六鎮降戶景從雲集。杜洛周繼承破六韓拔陵真王的稱號,河北北鎮戍兵舉旗響應。
北魏朝廷慌忙嚴兵守衛盧龍塞、居庸關至軍都關一線。顧頭不顧尾,另一支已經走到河北定州的六鎮兵民在懷朔鎮兵鮮於修禮的率領下起兵,隊伍迅速發展到十餘萬。鮮於修禮被叛徒元洪業所害,正當元洪業準備向朝廷投降之時,部將葛榮殺死元洪業,繼續對抗朝廷。
杜洛周擊敗柔然阿那瑰一萬輕騎,揮旗南下定州和瀛州。起義軍即將合兵,高歡出手了。
高歡不是一個輕易出手的人,他總喜歡等待別人犯錯誤。事物都有兩麵性,等待也是。等待是一種漫長的痛苦,等待讓高歡成大業,同時也曾使他陷入極度被動。
高歡沒有深厚的家底,故而不可能像神武尖山父子那樣拉起一支軍隊支持朝廷。妻家婁氏雖然富足,但那畢竟是嶽父的家業。高歡沒有無恥到像赫連勃勃那樣殺死嶽父,侵吞妻家產業和人馬。
從散盡家財的那一刻起,幹一番大業念頭深深印在高歡腦中。破六韓拔陵起兵之時,做為懷朔鎮軍官的高歡既沒有參與起義,也沒有盡心盡力為朝廷鎮壓義軍,小心謹慎地觀察著形勢。
六鎮軍民遷徙河北,高歡認為北魏大勢已去,下定決心背叛朝廷。然而他又晚一步,剛走到上穀杜洛周便起義了。起事有先有後,杜洛周當仁不讓成為領袖。杜洛周出自柔玄鎮,柔玄幫掌握著義軍。
高歡策劃殺死杜洛周謀取領導地位。他身邊有幾個懷朔死黨,哥們蔡俊、姐夫尉景、連襟段榮等人。人在創業之初多用親戚,畢竟親戚走得比較近。高歡聯絡懷朔鎮的軍官和豪傑,不料,機事不密,被杜洛周獲悉。
高歡等人舉家逃跑,南下投奔葛榮。背叛行為激怒杜洛周,派出大批騎兵狂追。高歡狼狽逃竄,急匆匆如漏網之魚,恨不得肋生雙翅,飛到葛榮那兒。可惜,他帶著家眷,婁昭君抱著年幼的女兒和兒子高澄坐在牛背上。牛跑得飛快,高澄也就五六歲,小孩子坐不穩、抓不牢,好幾次從牛背上掉下來。婁昭君跳下牛背把他扶上去,一而再,再而三。高歡又急又怒,磨磨蹭蹭,追兵來了,一個也跑不了。先是大罵,後來幹脆不罵了,抽出一支鳴鏑,彎弓要射。
做大事者不顧家。英雄逃難之時棄子拋妻實為平常。劉邦棄兒女於下邑,劉備棄妻兒於長阪。英雄都是自私自利的人。人們可以標榜他們為自已便是為天下蒼生,其實為自己就是為自己,實在沒有什麼可炫耀的。世界上沒有絕對的真理,也就沒有絕對的英雄。
婁昭君知道丈夫的脾氣性格,這可真射,大叫姐夫段榮救命。段榮跳下馬來,把高澄抱到自己馬鞍上,高歡這才作罷。
眾人如願以償逃到葛榮軍中,高歡不滿意,他發覺葛榮是個心胸狹隘之人。葛榮複姓賀葛,做過懷朔鎮將,屬於懷朔幫,但他不能容人。不能容人的人有個好處,不後悔。識人最困難,因為人不斷變化。有才幹、有威望的人,如果不能保證忠心耿耿,那麼寧可不用,被人出賣的滋味不好受。
葛榮不用高歡,高歡和他的團隊再次出走。這一回,他們向西,進入山西境內的秀容川,投奔一個叫做爾朱榮的人。
葛榮猜得沒錯,高歡可以謀殺杜洛周,也可以謀殺葛榮,高歡不可能久居人下。像高歡這種人,你仰視他,他會為你想得周周到到,讓你活得舒舒服服。如果你俯視他,他會讓你很悲慘。誰也無法不讓高歡算計,即使你是威名遠揚的大英雄爾朱榮。
契胡梟雄爾朱榮
提及爾朱榮,相信許多人第一個念頭則是“河陰之變”。南北朝的“河陰之變”是一場有預謀的屠殺,但屠殺對象不是平民,不是降兵,而是官員。爾朱榮在河陰率數千騎兵屠殺了兩千多名手無寸鐵、大大小小的官員,將胡太後和北魏小皇帝拋進滾滾黃河。天下盡叛,洛陽危如累卵,爾朱榮以七千騎兵鬼斧神工、飄若驚鴻般大敗葛榮數十萬大軍,戰敗風頭正勁的南朝名將白袍陳慶之,指揮軍隊平定關中叛亂,一舉撲滅遍地烽火,給北魏帝國帶來和平。而這位功勳卓著的名將卻慘死於皇帝策劃的一場陰謀。正因為北魏皇帝親手殺死他,爾朱榮從此與英雄無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