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長,您想幹什麼?”守在一旁的小廖吃驚地看著他。

“爬!我怎麼也要爬上去……到上麵去死!”

“不行,您不能爬動!”

“來,幫我一把。”

小廖隻好幫他撐起上身往前爬,爬了不到1米,他便一頭癱在地上,渾身如同打爛的西紅柿,四下往外冒血,那隻斷腿不停地顫栗。他又用力掙紮,還想往前爬行,可一用勁,又因失血過多昏迷過去。片刻後他醒來,周圍靜悄悄的,槍聲變得那麼遙遠,小廖在一邊傷心地流淚。

“都上去了吧?”

“都上去了,排長,你放心吧!”

他側耳想辨別那依稀可聞的槍聲,一動彈,再一次陷入昏迷之中。

不知過了多久,他醒了。睜眼一看,身邊空寂無人,隻有一挺機槍靜悄悄橫在前方,護木閃閃發亮。他努力使自己能由側身改為伏姿,用顫抖的左手困難地伸向鋼青色的槍身。終於,他接觸到冰冷的護木,右手指伸進扳機,頭疲倦地靠在槍身上。完成這三個動作,對他來說如同移動一座山那麼艱難,累得他忍不住閉上眼,好使嗡嗡作響的太陽穴鎮靜下來。

在昏睡之中,驀然,周在才被驚醒了,他看見4名越南人跳進戰壕正企圖向我進攻小組偷襲。這時,他頭腦變得異常清醒、冷靜,左手緊握護木,竭盡全力用肩頭調轉槍身,讓槍口對準敵人,從準星裏牢牢抓住目標後,一用勁,扣動扳機:嘟、嘟、嘟……一個長點射,兩名敵人一頭栽倒在地上,另外兩個立即放棄偷襲的打算,拚命跳出戰壕,逃之夭夭。

他籲出一口長氣,如釋重負地把頭往槍身上一靠,眼前一陣發黑。他知道生命快走到終點了,便把口袋裏的記事本掏出來,靜靜等待。

小廖沒找到擔架隊,隻好又返回排長身邊。周在才一見,眼睛亮了,吃力地示意通訊員翻開小記事本,記事欄上寫有他的存款總數:74元人民幣。

“這74元……存款,留10元作黨費,其他……”他細心地囑咐,漸漸聲音弱下去,聽不清楚了。廖順文明白了,眼前一片模糊,他隻是不停地點頭,什麼都忘記說了。他忘記要製止排長說話,因為在脖頸的傷口裏,那血,那生命的血呀,隨著每一個字音的艱難吐出,便突突地湧出……“排長!排長!”有誰在呼喚?

他突然驚醒了。隻見鄧飛跪在自己身旁,這個平日文靜清秀、今天卻驍勇得如一頭小老虎的小戰士,用力搖喚他,激動得語無倫次地在向他報告:“高地,23號高地,我們占領了!”

“啊?!”周在才眼瞳忽然閃亮,吃力地吐著血沫:

“快,快,報告,營、營部!”

他終於等到了這一刻,可以放心離開這人世了。

“六……六……六……!”他伸出毫無血色的指頭,在半空中吃力顫抖地比劃。聰明的小鄧飛終於理解了排長臨終前的叮嚀。“排長,快別說了……”他一扭頭,兩串晶瑩的淚珠摔落在槍柄上。他明白,排長是在告訴他861指揮機的通訊頻道。他淚痕滿麵地接過話筒,開始向指揮部呼叫。

周在才這才帶著滿足的神情,將目光從鄧飛身上挪開,最後一次巡視祖國的天空、祖國的土地,然後,帶著一絲寬慰的笑容,告別了他的戰友!

在剛剛打下的高地上,戰士們拾起敵人丟下的軍毯,蓋到了排長身上。又用樹幹、綁腳做成一副簡易擔架,把排長小心地放上去,抬著他們的排長在已收複的國土上緩緩行進,檢閱這每一寸灑下鮮血的土地。

他們越過小山崗,粗獷的山風奏起悲壯的送葬曲。

他們迎著遒勁有力的晚風,迎著重疊的群山,迎著夕陽如血的晚霞,走著,走著。

這是4月30日,也是五一節前一天的晚上,在祖國的西南角,在剛剛收複的國土——者陰山麓,我們的人民衛士已提前向祖國獻出了最瑰麗的禮花,這禮花是用鮮紅的熱血製作的!

周在才獻出了自己的寶貴生命,他永遠離開了我們。但是,從茫茫的地平線上,從綴滿星光的穹窿下,從一座座聳立巍峨的邊山的形象中,人們找到了他那無畏的神情和剛健的身影。

啊,壯兮,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