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風來得又急又猛,呼呼的吹著,並沒有要停歇的意思。
不過,台子上下簇擁的人群並不在意降溫這個事情,隻是裹緊了長衫,津津有味的看著台上精彩絕倫的家族秘聞。
空曠冰冷的台子中央,蘇安容冷冷的凝望著不遠處滔滔不絕的王二,依舊憨厚的臉。
年近五十的老家丁,悲痛欲絕的捂住臉頰,嗚咽的懺悔,當初和蘇夫人的奸情。
他眼中的悲痛是真的,隻是不知眼中的淚究竟是為了誰而流。
蘇安容精致的五官麵無表情,嘴角卻扯出一個極為苦澀的笑。
她自己都不明白在這個時候,竟然還笑得出來。
母親的屍骨未寒,親生父親便帶著二姨娘,帶著跟了母親一輩子的“忠仆”不遺餘力的朝著母親的身上潑髒水。
一股寒冷從骨子裏一點點的滲入她靈魂的深處,令她不由得有些顫抖。
原來,悲憤的至極,不是癲狂,而是銳利如刀的寒冷。
恨撕裂著她的心,全身的血液在冰冷中湧向同一處地方。
腥辣的苦澀順著她上揚的嘴角,流了下來。
不管是因為什麼原因,他們這般詆毀母親,便是自尋死路。
第一次,蘇安容的眼中湧動著嗜血的恨意,這些人,她一個都不會放過。
李尚書滿意的摸著鼻子,蒼老的臉上有著獨屬於勝利者的笑意。
鐵證如山,蘇安容已經被逼上絕路,再無半點生還可能。
朝廷命官皺緊雙眉,表現出一副大義凜然的父母官模樣,口沫橫飛的指著蘇安容訓斥。
“大膽刁民,你母親與人通奸,你又勾結流民罪臣裏應外合搶劫自家莊院,世上怎麼會有你這等大逆不道的不孝女!”
“如今事情已經水落石出,真相大白,來人,將這個有辱風化的刁民押下去,刺字流放!”
他的嗓音因為幹渴而嘶啞,因為激動而顫抖,但是音量卻是前所未有的洪亮,震得群眾耳膜嗡嗡直響。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眾人也都激動到了頂點,終於到了誠摯惡人,伸張正義的時刻了!
有些為人父母抱著小孩的,專門把孩子舉到頭頂上,特意叮囑道,“看!以後若是不孝,可是要被針劃花了臉,送去邊疆喂狼的。”
稚氣的孩童臉色驟變,害怕得皺起了鼻子,淚眼汪汪的看著父母。
有些禁不住嚇唬的,哇得一聲呱呱哭了起來,哭聲感染哭聲,很快連成一片。
這個時候,風更大,吹得人們發絲飛揚,遮擋了視線。
原本毒辣的日頭不知何時隱藏到了雲層後麵,清朗的天空,一片陰霾。
“四月天孩子臉,果然是說變就變!看樣子要下暴雨了!”
“真是掃興,這個時候可不能離開,長這麼大還沒見過有人往臉上刺字的。”
狂暴的風,並未趕走看熱鬧的人們,反而令人們更加興致盎然想要看看台上的少女將要如何麵對接下來的刑法。
驚堂木咚咚三聲響起,震在每個人的心尖上,引起嗡嗡的顫抖。
兩個壯漢將蘇安容壓在木樁之間,手邊放置著尖利的鐵針,以及屬於屈辱的染料。
雲淩國刺字的刑法,僅用於犯下大罪被貶做奴隸的人,一旦這墨色的字刻在臉上,就算死也抹不掉。
人們紛紛引頸而望,生怕漏掉了某個精彩的場景。
無數目光,無數情緒,竟使得整個場麵一片沉寂。
蒼白,沉重,複雜的靜寂,令人壓抑的窒息。
轟隆!
陰沉的天空,響起一道悶雷,引得整個台子都輕微晃動了幾分。
沈清瀾跟著這聲驚雷,清秀儒雅的臉頓時蒼白如紙,眼中盡是無助和恐慌。
他絕望求助的看向台子旁邊站著的司徒無邪,如今隻有他能夠救蘇安容了。
他們明明打了賭,如果真的注定他隻有失去安容,才能夠令她活得安然,那麼他願意放手。
然而,司徒無邪卻一動不動的站在遠處,他的視線在蘇安容的身上,沒有一絲要動手幫忙的意思。
沈清瀾恨得雙目發紅,他果然猜對了,這個風流將軍根本就沒有把安容當回事,他根本就不會救安容!
若是,若是,他有功力,定然拚了命也要是去救人!
可惜,可恨,他隻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
果然百無一用是書生,除非他能夠擁有李尚書的權利,那麼救安容便隻是一句話就足夠。
轟隆!
又是一聲悶雷,行刑者已然將那鐵針烤得通紅,正對著蘇安容的臉不斷比劃,商量如何下手。
司徒無邪仍然是不動如山,他瞬也不瞬的盯著台上單薄頑強的少女,手心中莫名生出一層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