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華回到天竹山,仍從西邊路口進入,向福先生居所來,卻不知一個族人早已遠遠望見,腳踩著石頭,正等著他的到來。待他走近,那人攔住他問:“你就是金先生?”“是啊,你好!”重華不認識他,客氣回答,那人仍然扳著臉問:“怎麼樣啊?”“還好,已找著大船,我先回來和族長報信。”“那我怎麼辦?”“你?和大家一起走啊。”“你能保證我家一路上沒事?到了那個地方一定比現在過得還好?”“呃,應該的吧。”“我憑什麼相信你?”重華被他一陣逼問,倒也不好回答,又被他迎麵攔住,走不過去,正在著急,一個高個子年輕族人過來,正是福順,上前一把將那人拉開,客氣道:“金先生,你走你的,別理他。”那人掙紮著大叫起來:“福順,你敢攔我,我去找文英和你算賬。”卻怎麼也掙脫不開。重華這才得脫身,一路走,一路見村落內外正忙得不可開交,福先生家門口的空地上支起二口大鍋,福鬆、冰黎和福慧姐弟幾人在福嫂的的支使下來回穿梭,燒水、洗汰、做飯,村民們人來人往,麵含焦急之色,有問族長何時回來的,有發怨言不走了的,有問老弱病人怎麼安排的,甚而有人舍不得一塊大麵石,來問怎麼帶的…,福嫂應接不暇,焦頭爛額。有人瞧見重華回來,也都憤憤然不理,福嫂見了他卻非常高興,吩咐福鬆把他讓進屋裏,打了一碗水遞上,又趕緊讓福慧去找族長。重華問福鬆道:“剛才路口有個族人攔住我盤問,我聽他的口氣,好像心中很是不平。”福鬆氣憤道:“金老爺,他是右山春生長老支族中人,叫來喜,平時最會鑽牛角尖,也是一個令人頭疼的刺頭兒,自從聽說族人要遷移的消息,天天過來糾纏,自己不想去,也不讓人得去,春生長老攔也攔不住他,族長和主母煩都煩著他呢。他今天一早就在等族長回來理論,不巧等上你,把你堵住,有族人看見,和祖母說了,祖母忙讓福順過去用強把他拖開。”重華聽了點頭道:“再多二個這樣的人,族長什麼事都做不成了,族長現在在哪?”福鬆連聲道:“這段時間把族長忙壞了,本支的事還好辦,除了後山,旁邊二支很多人反悔不願外遷,福二爺和春生長老猶猶豫豫,不肯下決心,族長忙了這邊忙那邊,來回催督,二條腿跑得抽筋,加上孔隊長不在身邊,別提多煩神了。”重華的心一下子懸起來,他理解族人的想法,但是他們倘使鐵了心不走,福先生再有權威也沒有法子。他坐了一會兒,聽到外麵有人招呼,知道是福先生回來了,便站起身來,看到福先生身邊已圍上去一大堆人,和他比比劃劃喋喋不休,福先生沉著臉一一答複,問者多數臉現不愉之色,卻又不敢違拗,期期艾艾的退下,福先生不耐煩的衝還待上前的族人一揮手,喝斥二句,徑回屋來,張口就問:“事情怎樣了?”重華見他滿臉焦慮,不敢慢言,連忙回道:“很好。”福先生這才有些放鬆,接過福嫂遞上來的布巾,擦了把臉,微笑道:“辛苦你了,先做點飯吃?”重華心中感動,連聲說不用,其實他從回來到現在,時間不久,隻是耳聞目睹了族人眾相,自然覺得時間拉長了,也明白福先生身上背負的巨大重擔。福先生坐下,喝了杯水,和他感歎道:“金先生啦,我和你想法一致,假如這世界上已無人類,我務必要保留這支血脈;假如這世界上他處尚有人類,我也隻為讓我這一宗族繁衍壯大,謀事越大,時人得理解者越少,全以為我在折騰。”說完竟恨恨不已,重華聽了不忍,趕緊接話:“告訴族長一件大喜事。”就把大船狀況並在船上發現冷庫和大量物資的事說出,福先生聽罷愕然,以為不實,重華知道避世宗族多喜親天地、不待見高度文明,且大洪水之後,人類文明毀滅殆盡,福先生不解也在情理之中,又和他詳細解說了行船動力和物資冷藏的原理。福先生大約聽完,卻未追問,隻是說了句:“先生既然熟悉,還煩你代為掌管吧,隻是-”,他站起身來,在屋內來回踱了數步,停下來時,已然滿臉喜色:“還得麻煩先生再跑一趟,隻須如此便行。”把心中的想法說了,重華聽了連連點頭:“族長真是高智。”次日福先生又通知各村再招一批青壯年到海口把上一批的人換回來,仍由金先生帶隊。這批年輕人初出家門,什麼都新鮮好奇,途中又有重華解說,無不興奮聽話,因此筏子也是行得輕快。到了停船凹口,重華當著大夥的麵說:“族長已聽說了大船的情況和伏桀發現物資的事情,心中大喜,請謝長老和孔隊長安排,凡上一批來的人,每人可選一件衣服並一些食物盡快趕回,讓族長和其他長老也開眼見識一下。”伏桀甚是起勁,協助謝旦和無畏督促上一批人領了物資,連夜趕回。新來者仍由孔定帶著保護大船,重華按照和福先生約定好的留下,教孔定幾人熟悉大船、加注淡水等,又特別提示大船上凡包裝結實的口袋罐子,裏麵都是種糧,務必珍惜看顧。
不過十餘日,謝旦無畏帶領的一幫族人回來,各個支族炸開了窩,村民們眼瞅著一幫年青人身著嶄新華貴的衣服,又帶回若幹稀奇美食,紛紛圍上前去打聽,伏桀福旭等人心中得意,不免誇大此行的妙處,大肆宣揚大船的高大寬敞和船上的物資豐富,如此一來,除了少數鐵心之人,一族人竟思遷心切了。那來喜獨不吃這一套,又上前和福先生糾纏:“這都是哄人的,休想讓我去。”福先生耐著性子和他道:“你不想去,就留下來。”“我留下來,到時候有事怎麼辦?你可不能扔下我們不管。”他胡攪蠻纏不休,剛好被伏桀看到,一個箭步上前,捏住他脖子,像拎小雞一樣把他遠遠拖開,粗聲問道:“你去不去?”“我去,但要保證我一家一點事情都沒有?”“那你還是不要去。”“我不去,遇到事情找誰?”“你又要去又不要去,幹脆去死好了!”來喜大呼小叫起來:“族長,他這麼說話,你就不管?”不等福先生答話,伏桀狠聲道:“族長沒空管你,你快回去,隨你怎樣!”來喜還在叫嚷,被伏桀用手臂挾住,大步送得他遠遠的。族人又都怪來喜,勸福先生不要理他,福先生沉下臉來推托道:“你們心思一日一變,讓我傷透了心,再不願煩此事了。”族人各又推出長老和族長賠不是,請他為宗族詳慮安排,福先生這才鬆口,令大家抓緊編製木排竹筏,收拾行當,準備出發,又和各支長老商量族人隊伍編組之事。
卻說重華見諸事順當,隻等石幹消息,他心中盤算著時間,一日得空上岸,尋一偏僻地方,按石幹所說,對著大岩壁,連捶數下,貼緊山體大呼:“石幹!石幹!”等了半日,毫無回音,隻好悻悻回到大船上,一連幾日試下來,都是如此,他表麵上沒有異樣,心中卻開始著慌,沒有石幹,就是有大船,他和族人都是空歡喜。孔定福海等人不知他的心思,見了他憂心忡忡的樣子,一麵更加埋頭苦學求教,悉心鑽研,很快就掌握了開船技巧;一麵督促大家早起晚睡,把大船上整理得幹幹淨淨,重華見他們進步飛快,越發著急,隻能恨不得日夜都蹲在岸上,狂呼石幹,雙手掌心和手背擂得又紅又腫,隻無回音,他內心急如火燎,一時不知道這個方法可靠不可靠。又過數日,孔定上前來催他:“金先生,這裏沒有什麼事的話,煩請你回去幫助族長拿主。”重華這些天愁眉不展,得他提醒,忽然想到石幹要回也是先回天竹山,當下又連忙趕回。福先生喜氣洋洋,見了他不好意思道:“長輩們舍不得一些收成,這幾天就好,其它都準備就緒,就等著出發。”又見他聲間嘶啞,神色惶惶,以為操心勞累之故,倒反過頭來勸他不要著急,保重身體,先休息二天。重華稍稍鬆了口氣,連忙逃回孔定的居所,獨自急得團團亂轉,石幹不現身,此行便難成,想到後果的嚴重,他的頭皮都快炸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