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帝王皇權政治體製(8)(3 / 3)

“人君無退葬之地,豈當與臣民較安逸哉!”唐太宗在遺詔中說:“白櫛風沐雨,遂成弭診,憂勞庶政,更起沉屙,況乃漢苦周勤,禹胼堯臘……”就連後世一致指責的暴君秦始皇每天都要批閱一百二十斤的竹簡奏章。如此憂煩,如何能安養天年,做一個與天地同呼吸、忘身物外的壽星?

因此大多數皇帝根本達不到壽星之齡,在離壽星之齡尚遠時就注定要死於心腦、內髒的疾病。

其次,多欲而非寡欲、躁動不安而非寧靜閑和,伴隨皇帝們的一生。荒淫是帝王共有的稟性,隻是程度深淺不同。帝王絕對不會為了長生而接受寡欲之說,想當年中原逐鹿,不惜拋頭、灑血最終擁有天下,豈是為了寡欲?

在皇帝能夠享受的衣、食、色等大欲中,以色為先,而且盡可能推向極致。

縱情聲、色之時,皇帝們沒有意識到享受與享壽在暗地裏做著交易;或者意識到了,隻能求助於房中術、長生術,而任何術都不可能在皇帝身上顯靈,扳回他急步奔向死亡的雙腿。

皇帝的病因極不單純,多屬疑難雜症,發作時積患已久。禦醫雖是當時最高明的醫師,但醫治皇帝所患的某種病例並不多,不敢確保診治無誤。求醫者由於是皇帝,禦醫顧慮重重,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經常發生的悲劇不是禦醫被殺,就是皇帝速死。

皇帝的肌體被認為是神聖無比的,在皇帝身上動針藥是極大的冒險。唐高宗患嚴重的頭痛病,一度暈眩得看不清東西,禦醫張文仲、秦鳴鶴會診,請示:風上逆所致,針砭頭部出血就能痊愈。武則天在簾後聽說要給皇帝刺頭出血,乃怒斥:真是該殺!聖體哪能刺出血?禦醫趕快頓首請命,高宗苦於頭眩,說:禦醫是看病,有什麼罪?我頭暈目眩很厲害,快讓他看病吧!

禦醫乃敢取針刺高宗頭。針灸之後,高宗說:我看得見了!此音未落,武則天在簾後一再拜謝,說:天賜我神醫!幸虧針刺成功,否則禦醫禍將及身。

皇家對禦醫未必信任。禦醫為皇帝診病時,常有太後或皇後在簾後監視,時時提出質疑。例如宋寧宗患痢疾,曾禦醫入視。按完脈,奏明病證。

尚未開處方時,立在禦榻後的楊皇後插話:“曾防禦,官家吃得感應丸否?”

曾某連稱:“吃得,吃得”。楊皇後又插一句:“須是多把與官家吃”。曾某承旨,開藥二百丸,寧宗如數吃下,腹瀉得以控製,又吃了二百丸,痢疾全好。

皇帝或代表皇帝的皇後、太後作主張,就是對禦醫的不信任。對醫藥、病理稍有些修養的皇帝,寧肯相信自己而不相信禦醫。康熙皇帝就曾指斥太醫院長官黃運和禦醫霍桂芳:“此劣等大夫們知道什麼!”光緒皇帝也曾指示禦醫按照他的方案開方用藥,禦醫不敢不遵守。

小病固能勝任愉快,然而對難以治愈的、突然惡化的重病,禦醫簡直是一手給皇帝號脈、一手提著自己的腦袋。唐懿宗曾將同昌公主的死歸咎為禦醫用藥之誤,殺了主治醫生韓宗紹及助手二十餘人。當宋寧宗不豫滋久,急召曾禦醫入內時,曾某驚魂不定。給皇帝診視後,竟失控而嗚咽不止,寧宗問:“想是脈兒不好也?”曾某歸家後,自診其脈,對家人說:“我脈亦不好”。竟猝死於寧宗去世前的一晚。明世宗遭宮女楊金英等謀殺未遂,但頸部被帛帶緊勒,氣已絕。事發後,負責急救的是太醫院使許紳。作為太醫院的最高長官,許紳的醫術當時無人能過之。許紳冒著極大的風險,調治峻藥給皇帝灌下。早晨八時(辰時)灌下的藥,到下午二時(未時)皇帝才有動靜,喉嚨出聲,嘔出紫血數升,然後才能說話。經過許紳連續數月的全力調治,嘉靖皇帝方得痊愈。許紳受到加官厚賜之賞,然而緊張的神經一同鬆弛,很快大病不起。許紳臨終前說:“吾不起矣。曩者宮變,吾自分不效必殺身,因而驚悸,非藥石所能療也”。

許多皇帝病危時,下詔向全國征求醫術高明者。誰敢應詔?

禦醫在皇帝患重病時,往往不敢下無把握之藥,以避免承當責任。診得皇帝脈象凶險,口中卻說脈象尚好,開些甘草、陳皮。皇帝升遐,朝廷總不能歸咎為禦醫誤用藥品所害,隻能以醫術平庸或不克盡職而予以例行處分。

由於禦醫的謹慎小心、明哲保身,許多皇帝失去險中求治的可能,很快崩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