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最後一天,我緩步走進三街。
站在街頭,我微微一愣,三街依舊如往昔那般清冷,不似一街那般繁華喧鬧,這讓在一街待久了的我有些許的不適應,站立良久,我恍然長歎,原來,我已是許久沒到這裏來了。
昏暗的小屋內,晉叔這手拿毛筆不知在寫些什麼,趙苑手拿浴袍在旁邊恭敬的等待著,我掃了一眼,輕聲詢問道:“人來了麼?”
晉叔見我來了,走出前櫃,恭敬的朝著我鞠了一躬,然後望了望那昏暗無光的一角,向我緩緩的點了點頭。這裏比較簡陋,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我們間的對話一般是能多簡便便有多簡便,盡量不讓裏麵之人聽出破綻。
我輕歎,一步一步的走進那讓我熟悉無比的黑暗之中,趙苑跟在我身後,輕若魂魄,無聲無息。
房間內,熱水依舊氤氳,淡淡的安神花香縈繞在我的鼻間,它們像是遇見親人的孩童般,親昵的在我鼻間跳躍著。我微閉著眼,深深的吸了一口,這是一種讓人分外迷戀的清香。
我緩緩張開雙臂,趙苑走上來,我身上的綢衣如流水般從身體上滑泄而下,趙苑將它細致的整理好,小心翼翼的掛在旁邊的衣架上,又隱入黑暗中,了無聲息,好似不存在。
深吸一口氣,我邁入水中,輕輕蓋上眼皮,我能感受到我周身水滴的變化,它們在歡呼,在雀躍,在恭賀它們的主人重新歸來!
再睜眼時,我的眼睛已經是黑白分明,冰冷一片,那黑色深處,若是仔細觀察,仿佛有隱隱的電流穿過。
曾經的酒鬼已經不在,現在的我,就是一個追求藝術的殺手!
“大人!”跪坐在簾前之人緩緩的向我行了一個大禮,在他開口的那一刹那,我渾身驀然一僵,這聲音,我竟無比熟悉!
“你......怎麼會來此地?”若不是此刻我的聲音變得無比蒼老,怕是都不能掩蓋音調的那絲顫動!
“大人何出此言?”簾前之人語氣變得有些驚異,“在下到此地來,自然是來下單的!”
“你來下單.....你來下單......”我口中重複的碎念著,此時竟有種如墜夢中的不真實之感。
“你怎麼會來下單呢?”我小聲的呢喃著,不似在詢問他,倒像是詢問自己。
趙苑輕咳兩聲,在我耳邊小聲提醒道:“少主......”
我如夢驚醒,把手往額頭上一抹,那裏已經是一片潮濕,那不是溫熱的水汽,那是冷濕濕的一片冰寒!
我忽然沒由來的一胸悶,那是心髒最底層處的悸動!我急忙張開嘴,大口的吞吐著熱氣上方提神花的香氣,半餉,那絲悸動終於被我壓下,我閉上眼睛,把頭枕在桶邊疊起的濕毛巾上,胸脯,緩慢的上下浮動著。
喘息了一陣,我緩緩的睜開了眼,仿佛看破了什麼般,不再顫抖,不再流汗,反而是多了一絲莫名的疲賴。
“若是我記得不錯的話,前一陣子,你們錢家,可是聯合孫家一起把我們輝夜封殺了呢,你又憑什麼指望著,我們會接下你這一單呢?”
我把手掌從水底慢慢的托舉到空中,望著從指縫漏下的晶瑩的水線,語氣顯得有些漫不經心。
簾前的年輕男子稍微頓了頓,不緊不慢的道:“那道封殺令對於貴組織來說就是形同虛設而已,貴組織做的本來就是見不得光的生意,難道我們還能知道誰來找你們不成?”
我大笑兩聲,滿是嘲諷的說道:“你瞧,現在,你們錢家不就知道了麼?”
年輕男子倒也不惱,他淡然道:“我來找貴組織,是做生意的,而不是來找你們扯皮的,那道封殺令,形同虛無,我想無論是孫錢兩家,抑或是貴組織,都沒把它放在心上,想來輝夜一個偌大的殺手組織,應該也不至於如此的小肚雞腸才是!”
我放聲大笑,那笑聲中似乎又透著些許淒涼,“不愧是錢家大公子,錢家的未來掌舵人,無論是說話,還是做事,都是這麼密不透風,讓人無處辯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