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記一件最難忘的事情(3 / 3)

在許許多多的宣誓聲中,我也聽不見爸爸媽媽說些什麼,我就自己把棉帽子往後一推,舉起手來。我輕輕地說:"敬愛的周爺爺,我向您莊嚴地宣誓,我決心一輩子學您的榜樣,做一個無私無畏的人,我永遠做您的好孩子。"我一邊想,一邊說著,說到這裏,我也忍不住哭了。媽媽低下頭來看著我,用她手裏的濕透了的手絹,擦了擦我的臉,拉起我的手,我們一同向紀念碑南麵的小鬆樹邊走去。

這兩行小鬆樹簡直成了花樹了,每條枝上都掛滿了燦白的紙花。我們三個人也都把衣襟上的白花摘了下來,係在盡底下的枝上。人流像後浪推著前浪,把我們推到紀念碑的東麵。向北轉去,從廣場的西麵,滾滾的人流,還在循著我們來時的方向,向南走去……天上仍是水銀般的晶瑩的月光,地上是夜行軍般的整齊劃一的腳步聲響,北風在無數的花圈上,給我們彈奏著悲壯的軍樂……我們戀戀不舍地走出了廣場,迎著朔風,回到了家裏。當我們上床的時候,已經是清晨三點鍾了!

這以後的幾天,大家都是無精打采地,又仿佛都憋著一肚子氣,我走到哪裏,就難受到哪裏……周爺爺嗬,我們不能沒有您嗬!

十七日的晚上,剛吃過晚飯,我就想睡覺了。爸爸坐在火爐邊,翻著報紙,對媽媽說:"國外悼念總理的消息和報道,比我們自己報紙上的還多呢,為什麼我們就聽不見我們自己的聲音?!"媽媽搖了搖頭,又低下頭去,去補我的破手套。一般總是媽媽的話多,這些日子媽媽卻也是沉悶得可怕。我剛坐到床邊去,脫下棉鞋,小彤姐姐推門進來了,說:"昨天晚上,電視上就放映過悼念周總理的紀錄片了,今天晚上還有,奶奶說請大叔大嬸和小宇都過去呢。"我巴不得一聲,穿起鞋就走,爸爸媽媽也走了過來。

李奶奶已在電視機前擺下了幾張小凳子,我們都坐下了。李伯伯卻自己坐在裏屋燈下看書,也不理睬我們。紀錄片開映了,熒光屏上閃現出"中國人民偉大的無產階級革命家,傑出的共產主義戰士周恩來同誌永垂不朽!"的橫幅大字……人們對總理遺體告別的鏡頭出現了,我們都屏住了呼吸!敬愛的周爺爺安靜地仰臥在一麵大幅的黨旗之下,腳邊也放著一個小小的花圈……這時李奶奶用手捏著媽媽的肩頭,哽咽著說:"他大嬸,你看,總理多瘦嗬,他為我們這些人操碎了心嗬!"媽媽含著淚注視著熒光屏,沒有回答。這時我們看見我們敬愛的朱總司令進來了,有兩個人扶著,我實在描寫不出他老人家臉上的悲痛神情!他舉起手來,向他的幾十年生死與共的老戰友,行了個極其嚴肅的軍禮。這時候,我也忍不住流下了眼淚。我們正看到一個個的國家領導人走上來向周爺爺遺體告別的時候,李伯伯忽然氣衝衝地從裏屋出來,把電視"啪"的一聲關上了!我正要問為什麼,爸爸媽媽都向我搖頭。小彤姐姐沒有說話。李奶奶站了起來,歎了一口氣說:"你們年輕人,也別太灰心喪氣了,別忘了,周總理逝世了,毛主席還健在,但願他老人家健康長壽……"她一麵回頭對小彤姐姐說:"你們小孩子先睡覺去吧!"

我慢慢地回到家裏,無聊地開了燈,在鋪床的時候,回頭看見桌上爸爸的筆記本攤開著,上麵短短地寫著幾行字,仿佛是詩,我走過去看時,上麵寫著:

人民,隻有人民,才是創造世界曆史的動力。――毛主席

心事浩茫連廣宇,於無聲處聽驚雷。――魯迅

冬天來了,春天還會遙遠嗎?――雪萊

這幾句話是什麼意思呢?魯迅,我知道是誰,就是毛主席稱讚的那位中國文化新軍的最偉大最英勇的旗手。王老師給我們講過他寫的《一件小事》,我自己還看過他寫的《阿Q正傳》。可是那個雪萊又是什麼人呢?

我脫了衣服,躺了下去,撚滅了床邊的燈……好亮的月光嗬!這月光一直照到我的床上,照到床邊牆上掛的毛主席和周爺爺的大像上!我望著這兩張掛像,想起在這幾天之中,媽媽、爸爸、王老師、李伯伯還有許多叔叔阿姨們對我講的許許多多關於周爺爺這一輩子幹革命的故事,他在天津、在日本、在法國、在南昌、在長征途中、在延安、在重慶一直到他在北京……我自己在報紙上和電視上就看見過他老人家許多許多次,他老人家的可敬可愛的形象,將永遠嵌在我的心頭,將永遠指導著鼓舞著我前進……

我想著想著,發現我的枕頭已經濕了,我用手背擦幹了眼淚,翻了個身,我又想起李奶奶講的:"別忘了,毛主席他老人家還健在……但願他老人家健康長壽!"我又抬頭望了望月光中的毛主席和周爺爺的掛像,我就得了安慰似的閉上了眼睛。

月光還是照在我的臉上,我閉著眼睛,眼前也還是光亮的!

睡吧,我要在光明中睡去,我要夢見一個光輝燦爛的明天!

1976年3月10日張宇

(本篇最初發表於《兒童文學叢刊》第二期,中國少年兒童出版社1977年11月出版,後收入《晚晴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