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爍呆呆的表情吸引了皇甫的注意,他盯著顏爍的臉問:“哪裏不對?”
顏爍難以置信地小心回答:“我的心髒不疼了。”
他的眼睛一亮,調皮地戳戳她的左胸:“真的不疼了?這樣也不疼?”
顏爍笑著打開他的手:“滾開!臭流氓!”
思來想去,顏爍還是打電話給賣珠子的師兄,恭敬地問:“請問師兄,上師給皇甫念的是什麼經?”
師兄說:“《長壽經》和《白度母心咒》,就是續命和治病的。”
顏爍小心地問:“上師給他念的時候,如果我在旁邊聽,也能被治嗎?”
他問:“你也有病?你有什麼病?聽者有份吧,應該也可以被治。”
真的不疼了。從那天起,顏爍的心髒再也沒有疼過。一切的一切,都是一如往常,唯一的不同隻是上師念的那四十分鍾的經。這個世界,究竟有多少東西是自己不知道的?一年以後,顏爍有了法名,她的法名就是白度母。而那些,又是另外一個故事了。
顏爍是真的好了,皇甫還是老樣子,不可避免地走向惡化。癌細胞太聰明,從化療的部位逃走,改在他的盆腔和大腦裏飛速擴張。他不能大小便,不能吃東西,逐漸也說不清楚話了。
醫生建議他住院治療,靠注射生理鹽水續命,靠插尿管排泄。皇甫在離開公寓的前一天,把所有後事又交代一遍。顏爍和哥哥、阿嫂都在場。皇甫怕自己突然陷入昏迷再也無法醒來,便趁著清醒時一一說了:第一,家裏所有的東西,隻要顏爍要,就都給顏爍;第二,一旦病情惡化,隻止痛,不上呼吸機,不搶救;第三,火化海葬。
這一晚的公寓裏隻剩顏爍和皇甫。顏爍握著他的手,皇甫的手因為衰弱更顯白皙細長。皇甫吃力地說:“好好照顧自己。”
這一刻,顏爍突然深信輪回。知道這一世遇見皇甫,一定是宿世緣分。既然是宿世緣分,又豈會在這一世終結。
顏爍說:“我會一直陪著你,直到最後。”
皇甫笑了,他的笑容對顏爍來說,永遠都是那麼溫暖,正如在酒吧那晚顏爍第一次看見他。人生若隻如初見,這是足以跳脫出整個紅塵紛擾的業緣吸引。
顏爍認真地說:“皇甫,我愛你。”
皇甫的臉上又出現了以往那種不耐煩的神情,草草地答:“好煩。好啦好啦……我也愛你。唉,真煩……”
這是皇甫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說出那三個字。
皇甫住院後,就隻能在病床上待著,手臂上永遠插著針打點滴。晚上他會像個小孩子一樣鬧個不停,露出非常痛苦的表情。漸漸地,他白天晚上都會斷斷續續地睡覺,表情也越來越痛苦,隻有看見顏爍的時候,神情會稍有緩和。
顏爍和阿嫂商量了一下,為了讓他安心,顏爍留在醫院陪床,日夜陪伴。照顧皇甫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但睡不好、吃不好,還要因為他的痛苦而痛苦。好在顏爍的心髒痊愈了,身體可以支撐下來。
道家師父說的死期已到,皇甫闖過了那個時間。不知道是不是上師念長壽經的作用。現在誰也不知道皇甫還能熬多久。
一個月轉眼過去。皇甫的眼神開始迷離,很多人都不認識了。他的眼肌也無法控製,不能眨眼,顏爍他們便用紗布給他遮住眼睛,但又出現了一些奇怪的情況。有一次他被紗布遮著眼睛,又隔著厚厚的簾子,就突然舉起瘦得像秸稈的手打招呼。顏爍正茫然,大明星陳Sir從簾子後走進來。
皇甫的臉部肌肉也不能控製了,隻有顏爍這樣時刻陪在身邊的人才能分辨他細微的表情變化。顏爍跟陳Sir打招呼說:“他感覺到你來了,很開心。”陳Sir看到皇甫與以往的巨大反差,麵色凝重,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安靜地坐在病床邊,看顏爍幫皇甫打理。
皇甫開心了一陣就又迷糊地睡著了。像以往一樣,他很快又痛苦地醒來了,開始撕心裂肺地號叫,瘦弱的手有著驚人的力量,死死地抓住床欄杆往上拽著自己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