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民營”裏的逃難者們,見一個有錢老爺模樣的人,神情激動地大步走過來,後麵還追著一個粉妝玉琢的小姑娘。逃難者們怕衝撞著貴人,紛紛避讓。等父女倆過去後,才小聲地猜測著發生什麼事了?
聽到小女兒的聲音,餘海勉強停住了腳步,回身牽過追上來的小女兒的手,繼續朝著那個熟悉的身影走去。
“爹?你看到誰了?是不是我大姑?”自從入冬以後,爹就老念叨遠在東北災區的大姑。也不知道大姑那邊是什麼情況,唐古這邊早就有難民逃難過來,卻一直沒有大姑的消息。
餘海牽著小女兒的小手,雖然心情急切,卻放慢了腳步遷就女兒的步伐。距離那個瘦削的身影越來越近,小草感覺到爹爹的手在微微地顫抖著。
“他爹,喝粥了。這唐古的粥,比別處的濃了許多,裏麵不少米呢!”餘彩鳳輕輕扶起那個躺在稻草中,瘦得不成人形的男人,笑容裏帶著濃濃的溫情。
男人劇烈地咳嗽一通,枯槁的臉漲得通紅,仿佛隨時都有可能一口氣上不來似的。附近的幾家難民,怕他得的是肺癆,都挪到遠處去了。
男人終於平複了些,努力地喘息幾下,有氣無力地道:“我不餓,你和孩子們喝吧!”
餘彩鳳執拗地搖搖頭,輕聲道:“孩子們都在排隊領粥呢!到了唐古,也算是到家了。等你喝了這粥,身上有些力氣,我們明兒就回東山村。”
男人用舌頭潤了潤幹得裂出血口的嘴唇,微微歎息道:“都是我拖累你們娘幾個,如果不是為了給我治病,你也不會陪著受這麼多苦。我這病,看著是不成了,這粥我吃了也是浪費,還是你吃吧!孩子們都還小,你的身體可不能也給拖垮了……”
“說什麼呢!!你這病不過是風寒,在路上條件不好有些耽誤了。等回到東山村,向爹周轉些銀子,找同仁堂的大夫給你看看……這鎮上同仁堂的孫大夫,醫術可好了,都說如果他願意的話,當太醫都綽綽有餘。他一定能治好你的病!你趕緊把粥給我吃了!!”餘彩鳳眼睛濕潤了,她故作凶巴巴的模樣。
男人比她大幾歲,又是鰥夫,當初剛嫁過去的時候,個性強硬的她很長一段時間沒給他好臉色。不過,男人脾氣很好,能包容她的小脾氣,把她當閨女似的寵著。雖說一開始這門親事她是不滿意的,後來卻被男人的誠意所打動,一心一意地跟他過日子了。十五年的相依相伴,依賴他、相信他已經成了習慣。現在,她真不敢想象,如果沒了他,她能不能過得下去……
男人看著媳婦無助彷徨的目光,心中一陣劇痛,比發病時更讓他難以忍受。他強顏一笑,道:“好!這粥我喝!都堅持到家門口了,怎麼也得撐下去!我還真放不下你們娘四個……”
“別說了,喝粥吧……”餘彩鳳抹了抹眼睛,用勺子舀了一勺粥,輕輕吹了吹,送到男人的嘴邊。男人把粥含在嘴裏,努力地吞咽著。
餘小草父女倆遠遠地看到這一幕,心中百感交集。這時候,三個捧著粥的孩子,從他們身邊經過,最大的那個男孩聲音裏略顯輕快:“爹、娘!這邊施粥的人真不錯,我們小孩子也能領滿滿一碗呢!這三碗粥,夠我們一家分著吃了!!”
其中一個小草差不多年紀的小姑娘,看到男人吃了半碗粥,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爹今天精神不錯!胃口也好了許多!娘,爹的病是不是就快好了?”
餘彩鳳一邊喂男人喝粥,一邊道:“明天見了你們舅舅,你爹就可以進城治病了。城裏的大夫醫術好著呢,你爹的病肯定能治好的!”
三個孩子中年紀最小的一個,嬌憨地道:“娘,爹的病好了,是不是咱們就不用討飯了?”
餘彩鳳鼻子一酸,重重地點頭道:“等你爹的病好了,就可以在鎮上找活幹了。你爹這麼能幹,養活咱一家五口絕對沒問題!”
“太好嘍!我們就不會被當人罵‘小叫花’嘍!娘,小平才不是小叫花、要飯的呢,大哥說咱們隻是一時落難,以後會好的!”小男孩睜著跟餘彩鳳相似的大眼睛,天真又認真地道。
看著這一幕,餘海哽咽了,他快步走了過來,朝著餘彩鳳大聲地叫了聲:“姐!!”
餘彩鳳端著粥碗的手,猛地一抖,似乎不敢相信似的,緩緩地轉過頭來,看到餘海後,嘴唇顫抖得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