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餘海一個箭步衝過去,重重地抱住了瘦得隻剩一把骨頭的餘彩鳳,在眼眶中轉了半天的眼淚,順著麵頰流淌下來。
“小海?是小海嗎?”餘彩鳳依然不敢相信,生怕自己是在夢中一般。這一路上,支撐她的信念,除了孩子們,就是這個十幾年未曾相見的弟弟了。
“姐,是我!是你的小海!!姐,你受苦了!!”餘海抱著姐姐,哭得像個孩子。
姐姐隻比他大三歲,娘剛去世那會兒,姐姐強忍著悲痛,也像現在餘海抱她似的抱著他,安慰他。在張氏以沒有糧食為由克扣姐弟倆飯食的時候,姐姐很多次都從自己不多的食物中,分出一部分給他。為了護著他,姐姐挨了張氏多少打、多少罵。哪怕現在年近三十,他依然是那個信賴姐姐的“小海”!
餘彩鳳捧著餘海的臉,仔細地看了看,放心地笑了:“小海,看到你過的還不錯,姐姐就放心了!”
餘海看到姐姐和孩子們身上不能蔽體的破衣爛衫,輕皺起眉頭,問道:“姐!入秋就請人捎信過去讓你們回來。怎麼到現在才到?不是給你捎盤纏過去了嗎?怎麼會搞成這個樣子?”
餘彩鳳這才看到弟弟身上價格不便宜的細棉布衣袍,雖然詫異那張氏怎麼會舍得給弟弟穿這麼好,卻沒有追問,隻是輕歎一聲,道:“唉……一言難盡!”
從餘彩鳳的話語中,餘海了解到,由於姐姐姐夫勤勞節儉,家中略有餘糧。東北大旱,夫婦倆收到了餘海的來信和盤纏,卻舍不得他們好不容易攢下的基業。於是,就從餘海托人捎來的銀子中抽出二十兩,悄悄囤積了一些糧食,看能不能熬到春耕。
哪曾想,熬過了一個冬天後,那些餓紅了眼睛的饑民,不知道從哪得知他們家有餘糧,便衝進他們家,砸壞了家什,搶走了糧食,還把她男人給打傷了。幸好,餘彩鳳把剩下的三十兩銀子藏的好,沒被搜了去。
家中糧食被搶,家中值錢的東西也被那些饑民順手牽羊拿走了。無奈之下,餘彩鳳夫婦才收拾了一些細軟,帶著三個孩子,最終加入了難民的行列。
半路上,一場倒春寒突如其來襲擊了難民的隊伍,許多逃難的人都病倒了。餘海的姐夫劉虎,仗著自己身體強壯,把帶的衣物都讓給媳婦和孩子們,就這麼病倒了。
一開始,劉虎沒把自己的病放在心上。以前生病不都是挺挺就過去了嗎?他不想因著自己耽誤了行程,發了高燒也不說,就這樣硬挺著上路。終於在剛走出東北的一個小鎮上病倒了。
此時的他,本來小小的風寒,已經轉為肺炎了。那個小鎮醫療水平落後,隻有一個赤腳醫生。錢也花了,藥也抓了。劉虎的病總是反反複複,不能痊愈。
就這樣,又要住店,又要治病。一個多月後,劉彩鳳帶的錢,早已花光了。劉虎覺得自己的病是治不好了,於是拒絕接受治療,堅決要硬挺著繼續上路。餘彩鳳拗不過他,隻好當掉了多餘的行李,租了一輛牛車,一路南下而來。
路上,劉虎的病時好時壞,盤纏已經全都花光了,連吃飯都成了問題,更不用說租車了。一家人相互扶持著,一邊討飯,一邊趕路。如果不是心中一個信念支撐著他,劉虎早就倒下了——他死前,一定要看著媳婦和孩子們,回到家鄉,尋到自己的親人。否則,他死不瞑目啊!
人,一旦有了信念的支撐,往往能創造奇跡。劉虎拖著病體,居然熬到了看到唐古城門的一天。看著媳婦和她弟弟相擁的一瞬間,一種深深的倦意襲來——或許,到了他能放心離開的一刻了。
“爹……爹!娘,爹好像又暈過去了!!”餘彩鳳的大兒子劉俊平輕輕推了推父親,卻沒得到任何回應,他有些慌張地呼喊著。
劉彩鳳回到看到男人死灰般的麵容,心中咯噔一下,忙撲了過去,用顫抖的手指,伸向了男人鼻下。這一試,她臉色頓時大變,哭嚎了一聲“他爹!”,便昏倒在餘海的麵前。
餘海眼疾手快地扶住姐姐倒下的身子,看著躺在稻草堆中,緊閉雙眼的劉虎,心中一股酸澀襲來。
“爹!爹!!”三個孩子似乎意識到什麼,哭喊著,搖晃著劉虎的身體。那聲音聽著傷心,聞者落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