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嗬。好風骨。”夜瀾嘴角微勾,輕輕一笑。
他徐徐搖開手中的描金鑲玉折扇,彎下身子靠近蜷縮在地的少年,眸色魅惑而狠絕,“可是妳知不知道?在這世上,風骨是最不值錢的東西。若是連命都沒有了,還要那些不切實際的驕傲做什麼?卑微下.賤是怎樣?驕傲高冷又如何?居高居低,不還是得活著?”
“哼。”少年眸子一眯,神色不屑,麵上的傷痕因為他表情的變化瞬間流血不止,可他卻分毫也不在意,眼中的傲氣也不減分毫,“天道視我如翳毒,我棄蒼生如草木。天既負我,我便逆天。人若阻我,我便弑人。嗬嗬。”
少年輕笑,“當真是笑話。是誰立下那不變約契,憑什麼我的一生、便注定要顛沛流離?”
他口中的話著實冷然,道的夜瀾手上搖扇的動作也徒然一頓。
眸子輕眯,這就是當年那個卑微至淤泥而又輕傲於雲端的自己麼?在回首相望,原來真的是恍如隔世。
夜瀾白衣輕旋,腳下的步子邁的沉重,手中的折扇也半開半掩,儼然少了幾分往日的悠然。半晌,他微微彎腰,側臉和地上的少年靠的極近,這是他第一次這樣直麵年少的自己,這也是他第一次這樣直麵自己的內心,“妳為什麼要讓自己活的這麼累呢?”
涼薄如許,淡漠經年。
在淒苦的人世中寂寂而行,他以為受的一切苦,承的所有罪,都不過是理所應當。可是這一次,是他有生以來,唯一一次有意識的心疼自己。
他低著嗓音,難掩痛苦的問自己,“夜瀾,夜瀾,妳為什麼要讓自己活的這麼累呢?”
“嗯?夜瀾妳說什麼?”原本看戲的瑾瓛聽夜瀾口語喃喃,她不禁轉頭,不解的問道。
看他眸色迷離,神情怔忪,並沒有回答她的問話。瑾瓛心中的疑問更為濃重幾分。
夜瀾一把抓過瑾瓛的指尖,緊緊的握在自己的手掌。清涼如冰的手指寒意滿溢,讓瑾瓛不禁肩膀一抖。
她秀眉微蹙,見夜瀾這個樣子,心中著實擔憂。空出來的另一隻手緩緩覆上他的額頭,“是不是響起什麼不開心的事了?和我說說可好?”她柔柔的撫著他鬢角的青絲,話也道的一場溫軟,“若是不想說,甚或不知如何說,妳便眯著眸子,安靜的靠一會兒,我會一直在妳身側。”
“其實也無妨。”夜瀾疲倦的一笑,輕輕的靠在瑾瓛的肩膀,“阿瑾,妳會不會覺得我很沒用?”
“怎麼會?”不假思索,瑾瓛蹙著秀眉道。她素手輕輕覆上夜瀾的手背,念著用自己溫熱的掌心暖一暖他的手掌,“妳在我心首,永遠是最好的存在。”
“嗬嗬,是麼?”
“那當然,這可是不可懷疑的事實。”瑾瓛歪著頭,瞧著夜瀾的眸子道。
夜瀾眸子輕眯,清淺的笑意仍掛在涼薄的唇角,他卻緩緩開口道:“阿瑾,我想和妳說...我心首很痛苦。”
瑾瓛靜靜的點頭。
他接著道:“浮雲遮我望眼,讓我看不清眼前。”他輕手攬過瑾瓛的腰,“阿瑾,聰慧一向如妳。妳說,這世間的真真假假,如何才能看清呢?”
“不是古人有言‘假作真時真亦假’麼?其實,真真假假,本無甚區別。”
“可若是妳我呢?如果有一天,妳發現,有些事情不是妳原本想象妳原本以為的那般,會怎樣呢?妳會不會覺得我可惡至極,然後轉身離我而去?”
“夜瀾何出此言?”瑾瓛不解。
“嗬嗬。沒什麼,隨便說說罷了。”
“如若真的有一天,我不會去思量妳之於我的真假情意。妳待我是真是假,並非取決於妳,所以,夜瀾妳心中也不要有什麼太多的負擔。”
“哦?”夜瀾笑著環住瑾瓛的纖細的腰身,側臉輕輕貼在她的胸口,“阿瑾向來想法不同常人。”
“這是因為妳在我心中並非常人。”瑾瓛清淺一笑,“我之所以說真假並非取決於妳,是因為我本身對妳的獨獨情意。這世間事,信則真,不信則假。妳對我說過的話,我從來沒有分毫的懷疑過,所以,在我心首,自始至終,妳始終都是真實的。”
“那如果有一天,我不再是我,甚或我是另一個我,那妳還會一如既往的相信麼?”夜瀾無奈的一笑。
瑾瓛眸色堅定,分毫不移的望著夜瀾的眼,“所有妳,都是真的妳。”
夜瀾心頭一澀,頓時縈繞一抹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他靜靜的凝望著瑾瓛一雙宛若秋水的眸子,漣漣清波,滿是坦然無餘的情意。
阿瑾,我精心算計,相思成局,畫地作牢為囚妳。而妳,真心盡付,不留一隅,萬劫不複作歸期。
時至今日,甚或經年之期,我該如何麵對妳?
為什麼一開始的相遇,便是一場靜心巧設的局。操棋,控棋,一步錯,步步錯。即便是如今,還沒到放手一搏的時刻,可那榮辱勝敗,生殺予奪,已然不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