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為你會喜歡他,他的名字也是你取的。昭,德星昭衍。你是這麼說的。”淩寒南平瀾無波說著,聽不出半分的悲喜。
“我的確很喜歡平兒,平兒的名字也的確是我取的。但是我還知道,他姓淩,是您唯一的子嗣呢。”她說罷又勾唇笑起來,笑容中有一點點的悲傷,“其實我也是為了平兒好,免得他日後受更大的苦楚。”
“是麼……那還真是……多謝你了。”淩寒南在光暗交界處端坐著,聞言唇邊泄露出折斷寒天枯枝一般的笑聲,稀薄、斷斷續續的,讓人冷到心裏。
青瑾溫柔笑著:“您客氣了。”她笑時眉眼不自覺彎起,璀璨星辰般明亮生輝,一如以前的模樣。
“青瑾……”淩寒南有些恍惚,不禁輕喚了聲。
“我是墨錦雲,不是青瑾呢。”她噙著墨錦雲式的淡笑揚眉說道,“青瑾早在多年前死在忘情崖下了。是陛下您親手誅殺的,您不記得了嗎……?”幽長的尾音似是淡墨黑夜裏透過密林滲出來的寒風,抓撓心口又痛又癢。
“方才我在來寢殿的路上遇見了沈晏,像是有急事的樣子呢,我與他說您在休息,他便托我轉告……什麼來著。”青瑾食指抵著下巴微偏著腦袋苦思冥想狀,頓了半晌這又說道,“他說,東青餘黨已入帝都,請陛下遣兵。”
淩寒南抬頭怔愣地看著青瑾麵上緩緩浮現的生動笑意,隻覺頭痛欲裂。他扶著床榻要站起來,卻發覺身上綿軟再無力氣,遂即連著揚聲喚人。然而無人應聲,一片安靜。
青瑾靜靜站在一邊看著他,笑意嫣然地解釋道:“我怕殿前有些事情難以應付,便請米公公與沈大人一同去了。陛下有事吩咐我便好。”
她話音剛落,隻聽殿外轟鳴,絢爛的光彩透過薄綃窗透進來,落在光潤的大理石地板上,映在她溫潤淺笑的容顏上,將她的神情遮掩的看不真切分外迷離。
“咦?竟這麼快便入皇城了?比我想象中還要快些呢。”青瑾回眸望著窗上稀落下來的光彩,聲音帶著些許掃興。複又想起什麼了然笑道,“也是,皇城中早無陛下的羽林了。”
“你說什麼?”淩寒南被那“怦”“怦”轟鳴聲擾得頭痛不堪,極力穩住心神幹澀出聲。
“陛下不記得了嗎?早些時候沈大人在這裏時,陛下將兵力都遣去星宿穀了,曹大人親率的人馬呢……可惜曹大人又要辛苦走一趟空城。不過這次不怪曹大人,陛下可不要斥責他。是沈大人延了兩三日消息,據我所知,兩三日前星宿穀還是有所獲的。”青瑾掩唇笑了起來,她衣袂上的曼陀羅在忽明忽暗的光彩中愈發生動。
他望定著她,又忍不住想起那時她笑得俏皮可愛,眼波溫婉,雙目相視時也曾感受到真切的情誼與溫暖。她抬眸微笑,目光溫暖,手中遊走的針線卻繡著那朵曼陀羅,一針一線皆是心願。
如今想來,他尚自沉浸在失而複得的欣喜中,她卻不動聲色為如今的生死局留下了伏筆。原來,終隻是自己臆想的幻夢一場。她從來都是恨著他的。
想著這些,不知道哪裏痛,或者說不上哪裏痛。隻是有些東西瞬間沉淪頹敗了,隱約間似乎什麼應聲碎了,碎的徹底,如粉塵散在這微涼的夜裏。
青瑾見他抿唇不語,麵色漸漸泛起了微青,便微前傾著身子關切問道:“陛下可是哪裏不舒服,要不要傳太醫來瞧瞧?”
殿外遠處響起那排山倒海的呼嘯,像是海浪在颶風卷掠下的咆哮,厚重深沉橫亙在殿前,掀起濃鬱的殺戮之氣。
青瑾回身端了食盤在榻沿跪坐下來,打開碗蓋,彌留的熱氣緩緩升騰起來,像是帳上垂著的香薰球裏的嫋嫋香霧一樣。她像往日一樣抬首淺笑:“南哥哥,喝湯不?”
淩寒南薄唇勾起一抹譏嘲的弧度,漫不經心地別過了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