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兒熬了好久的呢。南哥哥這般不給麵子。”她撅嘴嘟囔一聲,然後嘿嘿一笑,“是怕我下毒?”
淩寒南沒有說話,聽著近在咫尺的叛軍的呼嘯和廝殺,神思恍惚。
“那瑾兒先喝給南哥哥看好了。”青瑾無所謂地聳了聳肩,兀自飲了一口咽下,而後抬首笑盈盈望著他。她唇上猶沾著湯水的濕意,紅唇看起來潤澤如櫻。
淩寒南偏頭不語。
“香料又快燃盡了呢。”青瑾瞅了眼香霧漸息的香薰球,站起身嫻熟地從腰間香囊中取出一些香屑添了進去,一麵念叨著:“李太醫說這些對陛下的身子有好處呢。我喚它‘曼陀’。”
那略顯甜馨的香氣縈繞在淩寒南的鼻尖,他竟身形一顫,猛然間意識到了什麼。他不由得怔愣地望著青瑾添香的身影,看著她皓腕如凝霜雪,纖指細細撚著香,腕上的翠玉鐲與銀製薰球輕微碰撞琳琅有聲。四周驀地很安靜,錦帳繡幔沉沉垂落這,隔絕了外間的噪雜喧囂。
包括殿外的呼嘯和廝殺聲。
那些血腥的氣息和殺戮仿佛被阻攔到很遠的地方去了,他們兩人一立一坐互相望著,寂靜中隻聽見彼此的呼吸聲,沉靜、安謐。然後在那香霧輕煙中,互相糾纏著、角鬥著。
“上一次看這煙花,還是年初宮宴的時候呢。”青瑾終是打破了這樣寂靜的相望,垂眸緩緩念道,“那時我記得你說,這局棋,我下錯了一步,那就是信錯了一個人。其實……我很想告訴你,還未下到最後,勝負誰能預料。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信他。他也終究沒有辜負我。”
青瑾對上他寒光畢現的深眸,燦然一笑:“包括曹宗。”
“你還說過,有些債,不是我想討就能討的。”青瑾往前挪了一步離他更近,俯身附在他耳邊說道,“在下不敢苟同呢。欠出去的畢竟是要還的,隻是早晚問題。”
淩寒南呼吸有些不順暢,也不知是因為青瑾誅心的話語,還是那香霧中彌散的氣息,覺得胸口似壓著巨石悶痛,丹田也刺痛得很,所有的血氣都在往腦袋上湧著,身上似有千萬根針插著一樣痛的沒有終止。
青瑾看著他沒有血色的臉,蹙眉問道:“你現在身上是不是很痛?閉目養神,熬過去習慣就好了。我理解你的痛呢,我這麼些年也是這麼熬過來的,就是想讓南哥哥體會一下我的一些難處。”
“青瑾。”淩寒南強自調整好氣息,忍住喉中腥甜之氣,又喚了一聲。
“我是墨錦雲,陛下。”青瑾勾唇無奈淺笑,“您真是病入膏肓了,總是認錯人。”
殿外又驟得升騰起幾束耀眼的光彩。
“怦”!“怦”!“怦”!“怦”!恰巧四聲。
青瑾眼眸瞬間光彩流轉,笑容也愈發明豔動人。
“……墨錦雲,我有事要問你。”淩寒南似有所感,聲音漸漸頹了下來。
“不急,我先為陛下斟一杯酒,也算是表表心意。”青瑾莞爾淺笑,攏裙很快跑到外間又很快提著酒壺和杯盞跑回榻邊,動作很快卻輕盈沒有聲響。
她兀自斟酒,清冽的酒液微微傾瀉,滴濺出淡淡的酒香來,那香氣淩寒南聞著卻有著難言的甜馨熟悉。
“領軍的是誰。”淩寒南盯著她恬靜的側顏柔如烏雲的鬢角,幽幽問出聲。
“是幾年前被陛下您押入天牢的青玨。我的小九。”青瑾不假思索地回答,而後抬首將斟滿的酒杯雙手呈到淩寒南麵前,麵上輕蕩出幾分朦朧的笑影。
淩寒南默然一瞬,又斷斷續續自嘲一般笑了起來,他抬手接過青瑾手中的酒杯,看了眼酒色醇然的佳釀,開口問道:“這酒可有名字。”
青瑾想了半晌,巧笑嫣然:“還未取名,不過是由曼陀釀製,不妨就叫‘曼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