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兀自斟酒,清冽的酒液微微傾瀉,滴濺出淡淡的酒香來,那香氣淩寒南聞著卻有著難言的甜馨熟悉。
“領軍的是誰。”淩寒南盯著她恬靜的側顏柔如烏雲的鬢角,幽幽問出聲。
“是幾年前被陛下您押入天牢的青玨。我的小九。”青瑾不假思索地回答,而後抬首將斟滿的酒杯雙手呈到淩寒南麵前,麵上輕蕩出幾分朦朧的笑影。
淩寒南默然一瞬,又斷斷續續自嘲一般笑了起來,他抬手接過青瑾手中的酒杯,看了眼酒色醇然的佳釀,開口問道:“這酒可有名字。”
青瑾想了半晌,巧笑嫣然:“還未取名,不過是由曼陀釀製,不妨就叫‘曼陀’。”
“曼陀……”淩寒南將酒杯在手中輕輕轉著,忍住一陣強勢洶湧的暈眩,輕聲重複道。
他額前已經沁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在幽光中看得清楚,青瑾看在眼中,無聲笑著。
“這是你的心意嗎?”他平靜的端詳著酒杯上的紋理,眼神冰刀一般劃過,似笑非笑的唇角像是刀尖上的寒芒。
“是,自墨錦雲出現在陛下麵前,這心意就從未變過。我以為陛下會明白。”青瑾無聲笑著,殿外排山倒海的呼嘯步步逼近,殿內那豆燈火劇烈顫動了下,光火詭譎。
“嗬。”淩寒南自嘲一笑,“是,我該明白。”
“你已經沒有退路了。此時殿外的天下,怕是已然另一番光景了。”青瑾見他舉杯不動,心底生出幾分不耐和隱約的不安,“這局棋,終究是你輸了,欠我的……我要你如數奉還,淩寒南。”
那聲“淩寒南”,生冷淡漠,暗藏殺戮。
他手勢一抖,濺出幾滴酒來,侵染在她墨色的衣袖上,隱匿不見。他目光幽然深望著她,眼底深處卻平瀾無波沒有光彩,空洞洞一片,罅隙中那頹然和落寞傾瀉而出。
他怔愣望著那酒杯,終是將它緩緩湊近唇邊。
青瑾知道,淩寒南終是抵抗不了就此妥協了。她目不轉睛地盯著淩寒南的一舉一動,看那泛著冷光的酒杯輕碰他的薄唇,心中翻湧起前所未有的悸動。那感覺像是多年的心願期盼終得以償願的欣喜激動,卻又在這喜悅到深處後溢出難言的悲傷來。
他仰頭的瞬間,她忽得偏過頭去不忍再看,那深殿裏幽然搖晃的暗渺燈火,像是一朵開得正豔正濃的花,又再下一瞬無聲萎落。
淩寒南飲罷,抬眸望向她在殿外升騰起的光彩映照下風華婉轉的側顏,忽然覺得自己這半生追逐頃刻間如粉如塵不足為道,他最後什麼都沒有得到。
他掉開眼,五指用力,手中的酒杯砰然碎裂了。
而後他輕笑著,緩緩抬起衣袖捂住唇,幾點鮮紅染上衣袖。他沉著目光無聲抹去,再抬頭看她時,青瑾不知何時已背過身,背影清瘦而纖秀。
他忍住五髒六腑翻湧起的驚濤駭浪,緊緊握拳注視著那墨色的孤絕身影,忽然覺得有些話,再不說……怕是再也沒有機會了。
“不要再恨我……”
青瑾聞言轉眸回望向他,彼時淩寒南已失了力氣癱軟著身子靠在榻沿,麵色微青,神情落寞又神傷,再無她初見他時或是這些年他那種英氣淩然君臨天下的氣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