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葬吧。”青瑾噙著淺淡的笑意肯定地對上青玨疑惑的眼光,然後看他怔愣半晌後訥訥地點頭應了。
青瑾說完,垂眸勾唇自嘲一笑。她期盼了多年、算計了多年、幻想了多年,為之隱忍、付出,終於實現夙願殺了血海仇人奪回了江山。她原想著自己會高興至癲狂,然而如今心中竟是難以想象的平靜,還有些隱約的空落,甚至開始有些懷疑自己初衷的劇烈仇恨。
不該是這樣的感覺。
這一瞬她忽然在想,淩寒南當年登上皇位改號東淩的時候,是不是也會是這樣的感覺。生命本身就是一場無法穿越的迷失,當即將消失的時候,回頭望去,迷失才是世間的真相,它消解了諸多我們無法釋懷的情緒。有的時候,誰比誰更清醒,誰就比誰更殘酷。
她的恍然青玨並沒有太留心,而是一吐這些生離死別時的經曆,說到了暗暗幫助相攜的沈晏、說到了傳遞信息情報的安玉川、說到了隱在星宿穀的拂珠、還說到了旁人眼中銷聲匿跡的楚慕淮。
青瑾一直默然聽著,神態安然靜謐,唇角始終保持著似笑非笑的弧度,好像青玨說的一切事情她都已經知道了一般。直到聽他提起了楚慕淮,青瑾忽得從這和諧的狀態中驚醒,抬起帶著水意的眼眸望著他,分外用心聽他一字一句。
“年初攻城的時候我在皇城遇到了他,他請我帶他一道攻城,我當時猶豫了會兒沒有同意,但他神情分外嚴肅堅定,我看那氣場竟有些不敢違逆……後來七姐中箭從高台上墜下去,我都快瘋了,覺得自己也快死了……我看他也沒好哪裏去,攔著我喊著‘撤退’的時候整個人都在抖,聲音也是。之後逃出帝都整個人都是恍惚的,一直是他在身邊冒死幫著,那時我特別敬佩他……”
“他找過我幾次,卻什麼也沒說,隻是與我默默喝了幾杯茶然後就走了。最後一次見他是在六月,他說他要去找你,不能讓你再等了。”
“七姐前幾天昏睡的時候他一直在旁邊守著,但是聽太醫說若是熬不過這幾日怕是……他前天夜裏匆匆離開了,說是去找法子。說最遲今晚,他就能回來。”
青玨斷斷續續說著,青瑾一字一句收入心中,又想到絢爛煙火下那人脈脈溫潤的眉眼,心頭顫動難息,積蓄許久的淚終又掉落下來。
“七姐……”青玨見她落淚,連忙安慰,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麼。
“陪我去看日出吧。”青瑾抹了淚瞥了眼窗外淡薄的冷藍,如是說道。青玨蹙了陣眉頭,終是笑著點頭應了。
青玨扶著她出了殿門的時候正巧是太陽遙遙欲出的時候,光線一絲絲從冷藍色的雲海中透出來,將半邊天空映得金燦。那赤朱丹彤抖落在皇城連綿起伏的琉璃瓦上,將陰霾和幽深的城池籠罩在一團金碧輝煌裏,宛若天宇瓊台。這怕是青瑾第一次這樣用心的打量著皇城,也是第一次覺得無限的美好希望。
她側眸看向身邊的少年,陣陣朔風像生著白翅膀的鳥將他青色的錦袍吹卷成盛放的花,袖口和襟邊鮮烈的黑色紋飾像是花瓣卷曲的陰影。他挺直著腰背靜靜噙笑俯視著腳下的城池,眼中閃耀著從容與希翼。他已不再是當年青澀稚嫩喜形於色的少年,而是已經曆練出君臨天下氣勢的男子。青瑾望著他,同時也看到了東青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