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說我是山林裏撿來的。”她如是回答。
“你是妖。”我毫不避諱道。
“嗯。”她似乎並驚訝,或許,她一直都曉得自己是妖,卻不敢相信自己吃掉了自己的新郎,一次次嚐試,又一次次失望。
我讀她的心,卻發覺她很傷感,她所有的失望和絕望都埋在心裏,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是妖怪。
可她又舍不得寨裏的人難過,這裏的每一個人的,都從來沒有嫌棄過她。
讀完她的心,我歎息一聲,起身,身上瞬間變換,已是紫衣墨發,豐神如玉。
我朝她伸出手,問道:“你可要隨我走?”
我想要度化她,她有一顆善心,卻遇不上一個可以度化她的人。
“你是誰?”他驚恐看我,麵有懼色,卻又眼含期待,我想明白她的情緒。
“可以幫助你的人,拜我為師,我度化你入九天。”我對她有同情,卻不曉得,今日的同情,卻是後日的災難。
確然是一場災難,一場由我而起的災難!阿九現在,心裏一定很難受,我隻想要,回去看看他,陪在他身邊。
我隻想要,陪在他身邊。
“宿北,外麵是不是天亮了?”我聽見空衾的怒火之聲,也聽見金戈鐵馬交錯之聲。閉目沉神,一個念頭,人已在半空中,看見騎著黑龍在我前方的空衾。
“你騎黑龍前來,是為了說明什麼?說明你將本君不看在眼裏麼?”我聲音平淡道。
對麵的空衾,不再穿著當年的血紅色長袍,而是換了黑色的長袍。我所以為的黑龍,眼神閃爍,卻是個熟人。
阿醜。
“嘿嘿,奈淵,今日我騎你族人,明日,便要騎你,你若肯投降,本魔君便饒你不死。”空衾的狂妄,我所見識,已不是一日兩日,倒也無妨。
“空衾,你所騎的,是魔龍,而非我的族人。”我淡然道。
可事實上,我心中悲痛莫名,不願再戰,我隻想要,回去看阿九。
如此,又是一番纏鬥,可空衾一直笑得陰冷,叫我渾身不適。末了,他一句:“鳳王在魔族做客。”
就是這一句,將我打到了地獄。我一時之間難以自持,被空衾重傷,跌落高空。跌落之時,看見一團金色的光暈,直衝空衾之處。那是月沉,有他在,勉強能夠抵擋得住吧!
醒來的時候,看見宿北焦急的麵容。
“帝君。”宿北撲在我身上,哭得崩潰。
“聽空衾所言,阿九在他那處,可有這事?”我歎息問道。
“啊?怎會?鳳王好端端在琮淩殿休養啊!醫神在照顧他。”宿北一邊抹眼淚,一邊道。
如此便好,我終是放下心來,隻覺得這世上,隻要阿九在,就已經讓我滿意了。
“宿北,我想回去看阿九。”我閉目道。
宿北卻道:“帝君,暫時還不能夠回去,九天,已經被天帝下名封鎖,我也是趕在這之前,跑出來的。”
“如此,他是要放棄我們了麼?”我冷笑道。
侄兒這一手,怕不是自己的想法!也罷,封鎖也好,至少,阿九是安全的。不見麵也好,又或者說,我根本不敢輕易看他一眼。
宿北從前說我娘氣,如今也真真有個解釋了,我很懦弱,有很多事情,我根本不敢輕易麵對。我不怕死亡,我隻怕,失去。
失去有很多種方式,可我任何一種,都不願意經受。
所以,我不願意回去見阿九,我看見阿九悲痛的臉,更怕看見他平靜的臉。
如此,還是等神魔大戰結束吧!
夢想從來遙不可及,我知道自己的夢想,卻從來不知道阿九的夢想,若是再見阿九,我想要問上一問,他的夢想是什麼。
我願意,用我的一切,去完成他的夢想。
可是,我的夢想呢?我的夢想是被自己親手掐死的,是我自己救回了黑寡婦,是我自己承諾了黑寡婦,也是自己,不信守約定,如此,全全都是我的責任。
“宿北!”那一刻,我幾乎崩潰,抱著宿北的腰,痛哭流涕,不能自已,宿北拍著我腦袋,輕聲安慰我。
又或者,我對不起很多人,卻從來不想對不起阿九,卻又偏偏,最對不起阿九。
“帝君,六界還等著您去支撐,你一定要挺過來。”宿北如此安慰道。
“宿北,你什麼都不知道,你什麼都不知道,是我害了阿九,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月沉!”
宿北身子怔愣,卻終於還是歎息道:“帝君,那件事情,我早便曉得了,我是元華帝君的一根肋骨,很久以前,我便曉得了,您不要自責。”
卻原來,她早早便曉得了。
“你不恨我?”我低聲問道。
宿北卻道:“我不恨帝君,想必東華帝君和鳳王也不恨您的,若是恨,哪裏等得到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