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顆明星不知何時爬上了深藍一片的蒼穹,整個城市仿佛灑下了一層層靛青色的流沙。此時此刻,我才發現自己與九靈走的地方已經離碧華宅很遠了。
我在途中買了一個裏脊燒餅吃,一邊吃口中還呼呼冒出熱氣。好久沒體會到這種為了食物而感到無比享受的感覺了。
我們走入了碧華宅大廳就看見了坐在裏間的桓雅文,以及他麵前的一桌菜。菜已經沒有冒白霧,湯的表麵已經浮起了一層凝固的油脂。桓雅文坐在那桌子麵前,神情清遠而淡定,眉間卻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憂慮。見我來了啊,他立即站起身說道:“我還以為你們出事了,還好。”
我沒有說話,覺得他這人真是奇怪,這麼大兩個人,怎麼可能會遇到什麼事。他看了看桌上的食物,說:“飯菜都涼了,我叫人去給你們熱一下。”我皺了皺眉,說:“不用備我的份了,我已經在外麵吃過了。”桓雅文問:“那要喝湯嗎?今天天氣挺涼的,喝湯暖暖身子比較好。”我原想拒絕的,但看他這樣子似乎一直在等我們,覺得有些過意不去,便答道:“隨便了。”
桓雅文極是溫柔地笑了,接著便吩咐身邊的人去熱菜。我不由有些驚訝於那笑靨的美,我想再是千年不化的雪風怕都會被如此柔和而清爽的笑容給溶化掉了。我突然想起第一次見他的時候,也是被他的容貌和聲音給迷住了。可桓雅文的美與弄玉那種震懾人心的美是不同的。若說弄玉是一支獨立於冰天雪地中的紅梅,孤傲而令人感到難以親近,那麼桓雅文便是出淤泥而不染的雪色芙蕖,任何人與之相比都會感到自慚形穢。一有了這樣的想法,便更覺得這人看著不大順眼,更不可能將那種對他的欣賞寫在臉上。或許也可以說成是忌妒吧,我想。
在我身邊的九靈就有些不樂意了,她忿忿不平地問道:“公子,莫非您一直都沒有吃飯?”那樣的口吻簡直就是質問。桓雅文沒有生氣,隻是雲淡風清地說:“我還不覺得餓。”九靈走到他麵前,說:“每天您都是酉時正刻吃晚飯,現在天都黑了,怎麼可能會不餓。我都答應您要帶溫采吃東西,您怎麼還是不放心我。”桓雅文笑道:“九靈,你就是愛胡思亂想。”
九靈沒接話,盯著桓雅文瞧了半晌,才喃喃道:“從這混小子來了以後,公子變得一點都不像自己了。”我怒視著九靈,我可沒有惹到她,她怎麼什麼矛頭都指我身上。可她卻像是沒看到我敵視的目光一般,一心一意瞅著她“心愛”的公子。桓雅文微微一笑,也沒否認:“溫公子身上有傷,對他多加照顧也是應該的。”我冷笑了一下,說道:“那還真是有勞閣下費心了。”這話明顯帶著嘲諷意味,可桓雅文偏偏就是聽不出來我的本意,還謙遜地說道:“溫公子客氣了。”
礙著那個心疼主子到畸形的丫頭的麵子,我不好發作,隻是翻了一個白眼,便賭氣似地坐到了餐桌旁,等待熱好的飯菜。桓雅文隨即慢悠悠地坐下,那種氣定神閑的樣子讓人看了就想揍他。九靈走進了廚房,大概是招呼下人們動作快一些去了。
沒等多久,菜便上齊了。一般回鍋的菜都不會太好吃,可這幾道菜的色澤卻仍是誘人至極,香味更是隨著霧氣飄散出來。盡管我方才吃了一個燒餅,可唾液仍是不爭氣地往外湧。越是如此,我越是不服,於是對桓雅文怒道:“我說了不想吃菜。”話剛說出口便有些後悔了,因為桓雅文還沒吃飯,他大抵是準備自己吃,也沒說要留給我。如此說法,未免有些一相情願了。可他卻沒這麼說:“菜放這裏,你若是餓了就吃一些。實在吃不下就算了。”一邊說,還一邊將鮮雞湯盛入了碗中。
我沒答話,接過他遞來的碗,一骨碌就將湯喝了下去,也沒顧著他在旁邊說了一句:“別喝,還燙著……”可是已經晚了。那湯含在口中,吐也不是,吞也不是,整個口腔都像是被火燒著一樣。實在沒了辦法,隻得勉強吞下去,一時整個心窩似乎也像燃起了火,滾燙得難受。我大口大口呼氣,進了口中的空氣都是冰涼的。
桓雅文連忙拿了桌旁的涼茶遞給我,輕聲說道:“小心點,別太急了。”聽他這麼一說,我更覺得火大,接過涼茶,也不喝,隻是吼道:“還不都是你的錯!”桓雅文看了看我,眼神有種莫名的懊惱:“這是我的錯。”他既然都這麼說了,我也不好再說什麼,隻是低頭吹著湯,一點一點地喝。
待我再抬起頭的時候,才發現眼前的的碗裏放了好多蝦,我愕然地往桓雅文那看去,卻見著他正默默地往我碗裏放才剝好的蝦。見我在看他,他說:“你放心,我才洗過手。”誰和他說這個。我隻覺得火大,怎麼這些男的都愛把我當女人!雖然弄玉骨子裏是個大男人,但是一張臉嫵媚得比誰都像女人。若是看xing格,誰還會比桓雅文更婆婆媽媽的。一會端藥一會送水,根本就是一個標準三從四德小媳婦。怎麼到頭來這兩個最“女人”的男人還把我當姑娘看了?羞辱我很有意思麼。好,你桓雅文要故作體貼,我就讓你體貼個夠。
想到這,我就一口氣將他剝好的蝦全部倒入了口中,囫圇吞棗一般吃了下去。桓雅文吃驚地看了看我,不但沒有生氣,還滿臉的笑意,繼續剝蝦。
我也沒看他,隻是自顧自地吃著他剝好的蝦,反正我喜歡吃,他若不嫌累,我就一直這樣吃下去。也不知吃了多久,我的胃實在是撐不下去了,可那蝦好像是無窮無盡的一樣往我碗裏丟。我看了看桓雅文,卻剛好碰上了他如春水一般的溫柔目光。我心裏一跳,慌忙往別的地方看去。隔了好一會,我瞅了瞅他,卻發現他還在看我。
我大怒,拍案而起,往外麵衝了出去。
剛走到桓雅文家的院子,便聽到了身後的腳步聲,還有那輕柔的嗓音:“溫公子,你身子不舒服嗎?”我甩了甩手,怒道:“你腦子壞了是不是!一直盯著別人看,不覺得很無禮麼?”桓雅文微微一怔,然後黯然說道:“對不起,實是情不能自己。”
也不知是不是我眼花了,總覺得他的臉上微微泛起了一絲紅潮。而他這時的樣子看上去實在眼熟,那雙明亮的眼睛,更是美得讓人心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