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當家呢?”沈睿突然想起了沈秋還在聽雨軒。沈潤低頭歎氣。南宮與槐序相互疑視著。回想起遣散沈園人員後,沈秋在聽雨軒燒畫卷的情形,他們心中困惑叢生,四人默契非常地奔向了聽雨軒。
——噩夢——
韶華帶著沈書音從時光隧道裏出來了,落腳在一片黑土焦炭廢墟前。此時,正是下午兩點左右,秋季的陽光仍照曬得燥烈,秋風吹得人皮膚幹竭。
四周荒蕪沉寂,灰黑的殘桓瓦礫牆框架杵在焦炭裏,一看就知道是被大火狠狠地焚虐過的房體,孤傷摧殘得像曆史的古文明遺址。偶爾有一兩隻老鼠發出鋒利的“吱吱”聲,大膽放肆地在那裏麵跳躥,示威警告著,那是它們的領地。
“你帶我來這是幹嘛?”沈書音瞄了一眼韶華,看他滿臉的淡然。書音心裏估摸著,這又是哪條時光道裏的,被燒的這麼慘,背後一定有著什麼樣的故事。“這又是哪一卷的故事?”
韶華沒說話。書音徑自走近了細看,這房子被燒得基本看不出原來的模樣痕跡,但估摸著規模挺大,應該老值錢。但,這地方怎麼有點熟悉,雕龍石門墩,虎紋磚石的房埋腳基,還有房裏依稀能辨認的擺設構造,她一臉地怔木了許久。
這裏是哪兒?她不敢問出心裏的疑惑,但是腦子裏縈繞不去的揣測,已經讓身體四肢開始發麻慌亂。她咽吞了口氣,轉望向韶華,兩手捏搓著裙邊,眼神顯得空洞,“我們......回沈園吧,我想回家了。”
韶華漠然地說,“這裏就是沈園了。在你身後的是遠夢閣。”
“不,不可能。”沈書音拚命地搖著頭,她希望韶老鬼像上次在時光道裏,將她錯扔在了徐遠夢小時候的家裏。“你搞錯了.....你好好看看,你調撥的時間隧道有差錯。”
“這是沈園......”韶華還想說什麼,卻被沈書音打斷了,“這是沈園?還是張園?這兒原來曾是張園。你時光道確是調撥錯了了明末清初。”
韶華不再說話。
沈書音想到了什麼,伸手向韶華。“你有手機嗎?我給我姑姑和冰月打個電話。”
“沒有。我不需要手機。”
“那你平時都用什麼聯係你那些仙兄神友?”
“用時空率調,一種穿破任何時間空間,傳送口信的方式。”
“時空率調?那你幫我傳一下口信給我姑姑。”
“接收時空率調的,必須是具有神魔法力的人才會接收得到。再說,你若突然給他們打電話,估計他們得嚇死。”
“你什麼意思?”沈書音冷靜下來,想想也是有道理的。“我一直有個疑問,為什麼我能夠像正常人一樣穿衣、洗漱、吃喝,且會疼痛,能拿物體。靈魂不是連物品都夠不著,拿不了的嗎?”
“在龍陵幻域的時候,我給你渡過兩層神力。”韶華說。
“兩層神力!?”她想起在神域裏那個貪心的青鳥小妖,隻承受了300鈞神力就不堪重負,最後被瓜分到隻剩下一層皮囊,“六千鈞?”沈書音看看自己全身,還是很安全的,“所以,我能托重物,能像正常人一樣?”
“這是暫時的。”
“什麼暫時的?我要回沈園,我要回我的身體裏,整天像孤魂野鬼一樣遊來晃去,哪天我真成了孤魂野鬼了。”
“這裏就是沈園。我已經送你到家了。我不會再重複第四遍。”
在“說一不二”這點上,沈書音還是了解韶華的。她不得不開始有點相信韶華,她轉身四處奔走尋望著。
韶華倒也不攔著她,他明白發生什麼,但他無法告訴她,隻能由她自己一點點發現並接受現實。沈書音一路琢磨究竟發生了什麼?人呢?怎麼都沒人?
其實,她確實看出來了這是沈園,遠在東南邊角的小詞軒這邊,卻是一點都沒有被燒的痕跡。這裏的竹林還是一片鬱鬱蔥蔥,在竹林裏的詞林別苑也完整無缺,一切都還是她走時的模樣,隻是牆上《時光先生》的掛畫不見了。
她開始有些高興,有可能隻是遠夢閣那邊失火了,應該沒什麼大問題。她掉頭歡快地往燕歸樓方向跑,沈秋姑姑一定在那裏,還有潤叔、冰月、紺香他們。她一路跑,一路想著:我要吃紅燒糖醋魚喝酸甜骨、肥燒鵝,我要他們給我補過16歲的生日,我還要許多禮物,我要狠狠地宰睿叔,我還要......我還要......
穿過牡丹小行園,飛奔過煙籠水榭.....沈書音突然停下了奔跑的腳步,眼裏盈了一眶的眼淚滾落了下來,在她麵前的一樣是一片廢墟焦炭黑殘牆。她確定自己沒有跑錯方向,這裏就是燕歸樓,看這焦灼燃燼的情形,她渾身打抖,仿佛能置身感受,燕歸樓當時沉沒在火海裏,燒銷毀殆,蕩為寒煙的情形。
沈秋姑姑在哪裏呢?沈園裏的人呢?一路跑來都不見人,沈園安靜得出奇。她想到了她的身體,對,她要先找到自己的身體。
她繼續往長生閣跑,那是她原來的閨閣樓,她的身體也許就在長生閣她的閨房裏。燕歸樓和遠夢閣都燒了,那麼,姑姑和冰月他們也許在長生閣也說不定。她穿過“滿庭霜”觀星台,經過“何處小橋”,上了水月軒,再去往“天梯徑”,來到了西苑......
西苑的長生閣,更不待她細看,遠遠映入眼簾的,是閣樓四下散塌的焦黑殘骸。她脊梁骨發冷,瘋了似地衝入廢墟裏,癲狂地到處翻扒著,她在尋找著什麼,卻又害怕見到什麼。她“嗚嗚嗯哦”地哭泣著,用那雙髒手恨恨地抹著淚,漫無方向地翻搬著碎塊殘炭。
姑姑的屍體、冰月的屍體、潤叔的屍體、睿叔的屍體,全在她腦海裏跳撞閃現,她麵色慘白,恐慌無助到了極點。還有,還有她自己的身體呢?半個小時過去了,她渾身筋疲力盡,她再也翻不動了,直接跌坐在了泥炭裏。白色裙子已然成了黑裙子,身上臉上混著淚水和汙垢炭灰,髒兮到像個乞丐。
韶華出現在了她身邊,緩緩蹲下來,把她輕柔地摟抱在了懷裏。沈書音徹底崩潰,嚎啕撕聲悲涕,痛哭得如柔弱的嬰兒一般。他記得,兩百年前,他也是這樣摟過木戰神-飛鐮的。他這幾萬萬年以來隻摟過兩個人,一個是飛鐮,一個就是沈書音了。他是想親近一下夢姬,可她那麼遙遠,所以他哪怕在夢裏,都從未如願地擁抱過她。
好一會兒,沈書音忽然想起了沈家祠堂,祠堂是沈家的命,祠堂毀意味著沈家絕嗣,所以隻要祠堂在,沈家人就還在。她停止哭泣,抹幹眼淚,爬攀起來,拽著破爛的裙子,跌跌撞撞往夢雪閣跑。
韶華張望著,想說什麼,卻什麼也沒說出口,隻能任憑她去了。
沈家的祠堂建在沈園的最西北邊,夢雪閣的後山上。她須途徑長長的天梯小徑,穿過成林成海的彼岸花海,就到了夢雪閣。她現在明白了,大概沈園是隻有三方位的主體樓燒毀了,其他地方還都完好無缺。從夢雪閣後門出去,她渾身發麻地跑了整整一公裏的芭蕉林,登上了後山,才到了沈家的祠堂。
祠堂是完整的,她鬆了口氣,期待裏麵有奇跡,但心裏卻無比忐忑,站在緊閉的祠堂門前,久久不敢推開門進去。
“姑姑,姑姑,你在裏麵嗎?”沈書音對著門縫隙喊著,“我是小妖,我回來了。姑姑......”
許久,沒人回應,沈書音隔著門板又喊,“冰月,冰月...你的沈兒小姐,我回來了。”
又沒人回應,她再喊,“潤叔!潤叔!我,我沈千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