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是真實存在的。
可這到底是什麼？
他在門口愣了很久，終於走出屋子。一根燒斷的橫梁砸落門楣，從他背後摔落。
他走到巷子外的大街，這條寬闊的大街可以並排放下三輛馬車，隻是街上躺滿了屍體，積聚了濃鬱到化不開的腥臭。
強忍著惡心，低下頭隨便檢查了幾具屍體，沒有一張認識的麵孔，街邊的店鋪和民宅也很陌生。
可這個鎮子明明叫做了竹代，和自己生活的地方是同樣的名字。
他感到一種隱隱的熟悉感，這種熟悉無法言喻，似曾相識，來自青灰的石板，來自石板上幹涸的血跡，來自血跡裏燃燒的屍體，來自兩邊的庭院房屋在火焰裏不斷破裂而倒塌。
難道曾經也下到過地獄嗎？
這怎麼可能，自己明明隻是一個十六歲的少年。
他開始恐懼，開始驚惶，開始痛苦，可最痛苦的是來自靈魂深處，毫無理由的一陣又一陣的悸動。
還不如回到那片死寂的黑暗裏去，至少不用受到這種折磨。他胡思亂想，不斷擦著臉上的汗水。
走在街上，到處都是火焰與鮮血，漸漸彌漫起濃煙，沒有一個活人能解脫他的孤獨。沒有目的，無法逃離，就像一個遊魂在墓地遊蕩。
這時，他看見長街盡頭有連綿的矮山，神社盤龍一般的高大屋脊從樹梢裏顯露，火焰便從山頂一直流淌到街上。
烈火為道，直上神山。
那幅畫麵很壯觀，很絢麗，具有無與倫比的魔力，狠狠衝擊了他的頭腦。
如同冷水潑下，從渾渾噩噩中被突然驚醒。
他沿著漸漸被濃煙淹沒的大街，盡頭是向上的漫長山道，一重又一重的鳥居上掛滿了寫著神樂奉禦字樣的白紙燈籠，周圍茂密的樹枝在熊熊燃燒，土裏半埋著歪倒的石地藏。
他沉默著登山，冥冥中似乎有什麼在指引著他。
落滿煙灰的石階上布滿了淩亂的腳印，倒塌的鳥居和殘破的屍體橫亙在樹林間。機械而麻木地跨過去，迎著飛舞的灰燼，他看見山頂的廣場。
狂風卷起，裹著密密的火星飛過煙灰，地上插滿了淩亂的箭枝與刀劍。閃著火光的灰燼揚起半空，然後落在神社前，跪坐著的孩子的肩上。
“哥哥??”
帶著哭腔的孩子抱著懷裏昏迷的少年，少年麵色蒼白，白衣染血，垂下的手卻緊緊抓著對少年來說很長的太刀。太刀無力地拖在地上，在石磚上劃出斷斷續續的血跡，卻有種下一刻便要揚起的錯覺。
孩子仿佛有所預感，突然抬起頭，澄澈的眼眸裏閃動著火光，染出了極大極大的恐懼和悲傷。
於是，神社的屋頂在火光萬丈裏轟然倒塌，騰起海潮一般的煙塵，眼前什麼都看不見了。
“哥哥??”
夜風雜亂吹動，風鈴雜亂響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