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幽綠光, 從謝曉清雙手間散出, 籠罩在床榻上昏睡的淩漣胸口之上。

這療傷之術, 他在朝暮福地中修行的時候刻意練過。額頭上漸漸有虛汗淌下, 氣息也虛浮起來, 顯示出他已處於透支的邊緣。但謝曉清仍是將這個術用到他再也支撐不住了, 方才停下。

他有些脫力地坐在了床榻邊緣, 定定地望著那張思念多時的臉。在他剛才的治療術下,這張蒼白灰敗的臉上,又多了些鮮活之氣。那絲泛在唇瓣上的血色, 甚至讓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想要觸碰……卻在最後一刻,戛然而止。

謝曉清眼神癡迷, 卻慢慢地縮回了手。

九年不見了, 師父……

淩漣最初昏迷過去時,巨大的恐慌差一點將他逼瘋!他拚命調用靈力, 想要救治師父, 但以他築基修為, 治療術的效力太過有限。就算來的時候已經做好了和師父一同死的準備, 但……若是讓他眼睜睜看著師父, 緩慢卻不可遏止地死在自己麵前, 那會是何種滋味,自己又會變成什麼樣……他連想都想象不出來!

好在,就在他準備強行結丹, 好提升自己的治療之術時, 他察覺到,師父的狀況開始好轉了。

這幾日,謝曉清一直守在師父床邊。探入師父體內的靈力告訴他,屬於金丹修士的真元,在緩慢修補著這具耗損過劇的身體。

師父的氣息越發平穩,看起來,再有不久師父就能醒來了。

謝曉清忍不住又伸手,替師父掖了掖被子。師父也許並不需要,但他幼時曾經照看了三年病人,這些舉動早已成為習慣。若不是這裏沒有,他還要給師父再倒一碗水。

我舍不得師父受苦,可是……

謝曉清心中,又閃現出這句話。

淩漣即將醒來,他就不得不麵對那個,讓他在這九年中反複掙紮、無法釋懷的問題。

師父真的殺了夏侯兄妹嗎?他是不是為了一己之私,濫殺無辜的魔?

說起來,會遭外麵那些人圍殺,也不知是不是師父首先做了惡事。

現在我還不能斷定,可我遲早會搞清楚的。若師父真的是魔,我該如何,真要對師父刀兵相向嗎?

我不想走到那一步。若師父真的是,不如就……

像現在這般,臥病在床,由我來照顧他吧。他不能繼續作惡,該還的債我替他還,我也能同師父長久相守了。

謝曉清苦笑起來,那雙澄清的琥珀色眸子中,浮出一絲痛楚。

像我這麼壞的徒弟,恐怕天底下……也沒有幾個吧!

……

淩漣慢慢睜開了眼睛。

身體仍是沉重不堪,沒有力氣。通過血契傳來的反噬之力,已經傷到了他的本源,不是一時半刻能恢複的。但解決了晏遲這一心腹大患,倒也不虧。

他一眼就望見了守在病床邊,手中籠著綠光的謝曉清。瞥見他醒了,露出喜色,將手中的治療術停了下來。

“師父,你醒了。”謝曉清道。

這一幕有些眼熟,卻像還在平安鎮時,他被人暗算中了咒術,也是謝曉清守在他床邊。那時謝曉清尚且年幼,不及他胸口。如今在朝暮福地過了九年,他這徒弟,已成了個青年人,大約也趕得上他那麼高了。

想到這裏,淩漣心中一曬。他記性很好,卻不是用在這種地方,怎麼還回憶起了往事。

“嗯,為師沒有大礙,你去休息吧。”看見謝曉清的臉色,淩漣就猜出他在自己昏睡的這段時日,必然耗費甚多。

“師父是否還不能起身?”謝曉清果然是累了,道,“那徒兒就在此間打坐片刻,師父有什麼事,叫我就是。”

“好。”

謝曉清打坐之際,淩漣也靜靜地閉目養神。有傷在身不能動彈,換做常人也許難以忍受,對修道之人,卻也算不上什麼。

心性修煉而已。

從虛空中傳來的血契的反噬之力,還無聲無息地在他體內腐蝕,隻不過被削弱了一半後,與他金丹期的自我修複力比起來,還是修複力略占上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