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曉清一愣, 便笑道:“見過嗎?你可記得, 是什麼時候見過我?”

珠舍裏想了想:“不知道, 但是你好眼熟……可能是夢裏見過你。”

他說得認真, 雙眼晶亮。

夢見過我麼?謝曉清不由有些高興。師父轉世之後依然對自己存有印象, 說明自己在師父身上留下的烙印已經夠深了, 不是麼?

高興歸高興, 他又隨即臉色一肅,道:“珠舍裏,往後你從我學道, 可不要偷懶懈怠。我其實是個很嚴厲的塔呲布。你若是犯了錯,你的母親不會責罵你,侍從們更不會, 我卻是會責罵你的。”

至於珠舍裏的父汗蒙律, 並不如何管教他。不過,以師父的向道之心, 想來修行懈怠這種事是不用愁的吧。

珠舍裏懵懂地點了點頭。

謝曉清以手撫過腰間的淡金色琉璃珠, 一隻毛茸茸的小狼崽隨之出現在他腳邊。之前他潛入那欽部時, 都將小狼崽收進珠內, 現在就用不著再藏著了。

眉心有三點白毛的小狼崽看了看謝曉清, 又看了看珠舍裏, 懶洋洋地搖了搖尾巴。

“是狼?它是狼嗎?”珠舍裏好奇地問。

“嗯,以後它就跟著你,我若不在時, 就由它陪著你。”謝曉清道。他拍了拍小狼崽的腦袋, 讓它跟珠舍裏親近親近。

“塔呲布會經常外出不在嗎?”珠舍裏聞言仰頭問道。

“不會經常外出的,大多數時候我就留在這裏,偶爾出去辦個事。”謝曉清笑道。

“嗯。”小珠舍裏低下頭又看向小狼崽,似乎有些高興,又看不太出來。

小狼崽湊到珠舍裏跟前,繞著他嗅了嗅。小珠舍裏一直眨也不眨地盯著它看,似乎很想摸一摸它,卻略帶矜持地沒有伸出手。他畢竟是那欽部汗王的兒子,雖不受重視,也慣常被人服侍,有些矜持也是自然的。

小狼崽嗅完,忽的往他身上一撲,把他撲了個趔趄。小珠舍裏驚得“啊”了一聲,就見小狼崽兩條後腿撐地,人立而起,前腳搭上了他的雙肩,在他的臉頰上舔了舔。珠舍裏很快鎮定下來,臉上也沒有害怕的神色,反而笑了起來,抬手摸了摸小狼崽後背的毛。

小狼崽舒服地眯起了眼睛。它很喜歡謝曉清,但是對他這個化神修士也頗為敬畏。不像這個凡人小孩,小狼崽一絲靈力都沒從他身上嗅出來。謝曉清既然要它跟隨保護,這個小孩的模樣也不討厭,那它就勉為其難收下他做小弟好了。身為“狼”群的頭領,保護小弟那是理所應當的事情。

又舔了舔珠舍裏的臉,小狼崽才從他身上跳了下來。

“時間還早,我這便教你功法入門吧。”謝曉清道。他一拂袖,施了個辟塵咒,讓珠舍裏和他麵對麵坐下。謝曉清先簡要講了講何為修道,接著又講到修真界的曆史,珠舍裏年紀雖小,卻聽得很是入神。小狼崽卻不怎麼安分,聽道它是愛聽的,謝曉清講的粗淺知識它卻沒耐性聽,偷偷往它這個新收的小弟懷裏拱。珠舍裏忍不住看它一眼,謝曉清也隨之望去。

察覺到謝曉清瞪了它一眼,小狼崽頓時趴倒在珠舍裏身旁,裝死不動了。

“學道有成,便能騰雲駕霧、移山填海……”珠舍裏眼露向往,“塔呲布都能做到嗎?”

謝曉清點點頭。這些事對他來說,不過是隨手而為,毫不費力。

“我也想同塔呲布一樣厲害!”

“隻要你勤勉修行,”謝曉清溫柔笑道,“就會有這麼一天的。你會變得比我更加厲害……”

“真的嗎?”珠舍裏眼睛發亮,似乎一下子激起了學道的興趣。

講完了修道的入門知識,謝曉清便將起始的兩句口訣教給了他。自然,還是師父上輩子所修煉的那部火係功法。

在謝曉清的指點下,小珠舍裏閉上了眼睛,在心中默念口訣。

謝曉清替他糾正了一下打坐的姿勢,看他像模像樣地開始修行了,便也凝神入定。

謝曉清雖然入定,外放的神識還在留意著珠舍裏。

小珠舍裏這一坐便是很久,也沒有睜開眼亂動。謝曉清在心中暗暗點頭。打坐修行於一個孩子來說實在是枯燥得很,卻並無他法可以替代,師父能靜下心來打坐,心性可說是很不錯了。

又過了一會兒,珠舍裏似乎禁不住了,將眼睛睜開,眉間帶了些疲憊。正趴在他身旁啃骨頭的小狼崽見他醒來,“嗷嗚”了一聲,被他連忙捂住狼嘴,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珠舍裏又隨即看向猶在閉目打坐的謝曉清,眼中充滿了好奇。

他在草原長大,此前並未見過修士,謝曉清似乎很令他覺得新鮮。

謝曉清心中有趣,在神識中窺測他,外表仍是一動不動。珠舍裏打量了他一會兒,目光漸漸移到他掌心朝上、平放在雙膝的兩隻手上。也不知他小腦袋裏轉動的是什麼念頭,他伸出小手,虛虛地放在了謝曉清手掌上方。比了比大小,似乎有些受挫。

謝曉清忍俊不禁,手指一攏,輕輕捉住了他的小手,笑著醒了過來。

“累了就歇一會兒吧。”他道。

“我不累。”珠舍裏搖搖頭,很快又開始打起坐來。

到了傍晚,侍從來領珠舍裏去他父汗的帳篷裏吃晚飯,小狼崽得令一直跟著他,又聽說是去吃東西,也高高興興地去了。

“修道者無需飲食,我就不去了。”見珠舍裏望向他,謝曉清笑著搖搖頭。他暗中查看了一下珠舍裏體內的靈力波動,發現隻短短半天,他體內似乎已有了一絲微弱的跡象,對這個速度頗為滿意。

待一人一狼用完飯回來,珠舍裏又修行了一會兒,謝曉清便催他去睡覺。修行也不能操之過急,身體還是最要緊的。

“塔呲布不吃飯,也不用睡覺嗎?”珠舍裏自己脫了外衣,乖乖地在帳篷裏側的獸皮毯上躺下了。謝曉清不願有外人打擾,婉拒了汗王蒙律給他派侍女過來的提議,連帶著珠舍裏也無人服侍了,不過他似乎也不在意。

“嗯,好好睡吧。”謝曉清道。

許多年前,他是不是也問過師父這麼一句?

小狼崽剛剛吃飽喝足,又纏著謝曉清跟他要了一塊妖獸腿肉當零嘴吃完,也舒舒服服地趴到獸皮毯上,蹭在珠舍裏的腳邊睡了。吃完就睡,便是它修行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