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仁舉疑惑道:“運氣?”
張墨鹿停下脫衣服的手:“運氣?天意?又也許是鑄鐵仙顯現的神跡,誰知道呢?誰知道,實際上起點就是終點呢,我的話說完了,該回去繼續當我的乞丐了,我們奉天見。”
張墨鹿說完,將自己脫下來的衣褲疊好,平平整整放在電車座椅之上,穿著一身破爛的乞丐服,緩慢地從電車上走下去。
刑仁舉起身,跟著張墨鹿下了電車,看著張墨鹿朝著遠處還亮著燈的街頭走去——這一次,他沒有走向黑暗,而是迎向了光明。
刑仁舉看著張墨鹿的身影徹底消失之後,這才慢慢離開,走到街角,看著停在那裏的一輛黃包車,還有坐在車下啃著燒餅的車夫,徑直上了車,然後道:“南京路。”
車夫兩三口吃完了燒餅,拉著刑仁舉上路,轉過街口的時候,車夫放慢速度,低聲問:“怎麼樣?知道奇門的地點了嗎?”
刑仁舉看著車夫的背影:“不知道,隻是得到了留下來的線索。”
“線索給我。”車夫停下來,轉身看著刑仁舉。
刑仁舉伸手將紙拿出來,卻沒有馬上遞給車夫:“我必須得按照上麵所計劃的路線去掩飾線索,因為張墨鹿還在盯著我,我的記性沒那麼好,不可能在那麼短的時間內全部背下來。”
車夫依然維持著伸手的姿勢,冷冷道:“你加入我們的時候,曾發過誓,你別忘記了。”
刑仁舉冷笑一聲:“我加入你們的時候,是張墨鹿推薦的,若不是我,你們永遠都會停留在鑄鐵仙留下來的那些線索上,如今這個世界上,唯一知道奇門所在地的,隻有張墨鹿。”
車夫放下手:“你的意思是,讓我們不要動張墨鹿,對吧?可是,我們時間不多了。”
“你們幾百年都等了,還差這點時間嗎?”刑仁舉舉起那張紙,“從紙上來看,你們要想真的找到奇門,也許還得花幾十年,甚至百年的時間。”
車夫意識到了什麼:“你是不是已經知道了奇門的位置?”
刑仁舉依然搖頭:“我不知道,隻有張墨鹿知道,所以,你們要想順著他留下來的這些線索去找到奇門,就必須讓我去做該做的,否則,你們什麼都得不到。”
車夫聽完刑仁舉的話,拍了拍手,很快,從街邊各個角落中鑽出來數十個持槍的男子,這些人不約而同地舉起槍,瞄準了黃包車上的刑仁舉。
刑仁舉環視周圍一眼:“這裏可是公共租界,一旦你在這裏開槍,不僅是巡捕房會來人,各國駐紮的軍隊也會趕過來,到時候,你們插翅難飛,另外,國民政府已經打算對付你們了,你們好自為之吧。”
車夫冷冷道:“這個我們早就知道了,我們留下了一批人,讓他們抓,讓他們殺,但是掌戎逐貨師他們是殺不光的,我們一定會找到奇門,找回先知留下的一切,振興大統摩尼教!”
刑仁舉不屑一顧:“瘋子。”
車夫皺眉:“我們也許是瘋子,但也比你們這些混吃等死,沒有任何追求和理想的人好,隻要我們找回了先知的神跡,我們就能改變一切!”
刑仁舉搖頭閉眼,不再與車夫爭辯:“明天晚上,還是在那個地方,我會將張墨鹿給我的那張紙交給你們,我花一天的時間來抄寫,隻有這麼一個條件,你們如果不願意,盡管開槍打死我,不過我勸你們可要想好了,一旦我死了,張墨鹿的計劃就不會再繼續下去,線索就全部斷了。”
刑仁舉就那樣閉眼坐在那,等了許久,等他再睜開眼的時候,眼前的車夫已經不見了,周圍那些個槍手也全都消失不見了,他知道,對方算是同意了他的要求。
刑仁舉走下黃包車,在街頭慢悠悠地走著,又穿梭在小巷之中,但始終都無法擺脫那些如鬼魂一般的跟蹤者,他知道,這些人會一直跟到他死的那一天。
也就是那一天晚上,刑仁舉擅自做了一個決定,他修改了張墨鹿給他安排的最後一條路,他決定死在監獄中,永遠將自己知道的那一切用黑土給掩蓋住。
第二天晚上,刑仁舉又回到了坐上黃包車的那個街口,將那張紙交給了那名車夫,然後轉身離開,將紙交出去的那一瞬間,他感覺到無比輕鬆,他終於啟動了張墨鹿的計劃——如果昨晚他就將那張紙交出去,那些人是不會相信他的,隻有隔一天一夜,讓他們監視個一天一夜,那些掌戎逐貨師們才會更加重視那張紙,重視張墨鹿設下的那個局,而不知道自己已經緩慢地陷入局中,就如雙腳踩進了流沙中一樣。
辦完這一切之後,刑仁舉直接坐火車離開了上海,回到了孝城老家,準備在開始死亡之路之前,最後一次去墳頭上拜祭一下父親刑伯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