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二上午第四節課，依然是在鎮中學校長室。新來的於揚校長和學校的班子成員第一次見麵。牛興隆、陶三飛和胡亞軍都來了。胡亞軍把於揚介紹給大家，又把那八個人逐個介紹給了於揚。然後，宣布新舊交接，又都說了一些冠冕堂皇的客套話。大家對於楊的第一印象，正如後來一些老師所評點和反饋的印象一樣，是個猛男，有點點酷。
於揚的酷，其實大家早有耳聞。在來鎮中學之前，他在遠橋中學工作了十八年，從一個有點叛逆的年輕教師做起，一直做到一校之長。他做校長那幾年，率先在全鎮進行教職工全員聘任的試點，推動一係列的教育教學改革，把一個人浮於事、教學質量江河日下、整個學校幾乎瀕臨崩潰邊緣的局麵徹底扭轉了過來，創造了重新躍入全縣初級中學綜合評估排名前十的奇跡。他自己也日益受到上級教育行政部門的關注和肯定，被評為了市縣名優校長。這一次雙龍鎮中心校班子大換血，他被縣局某領導看中，直接提名為中心校本部鎮中學負責人的最佳人選，最後經教育局工委一班人的集體研究，一致同意由他接替胡亞軍，出任新一屆的雙龍鎮鎮中學校長，並對他寄予了厚望。
於揚和教師們的見麵是在下午第七八節課。見麵地點是學校的多媒體室。也許是不知道鎮中學的水深水淺，也許是第一次見麵讓人感到生疏，於揚坐在主席台上，顯得有些局促不安。首先，依然是胡亞軍發言。大體重複了先天在行政會上的意思。隻是多了一節對新校長的介紹，並言不由衷地講了些場麵話，說他相信大家在新校長的帶領下，一定能怎樣怎樣。於揚一開始也講了些場麵話，說他來這之前就聽說過鎮中學的老師如何如何敬業愛崗、如何如何勤勉能幹，然後說自己是綰起褲管來的，打算怎樣怎樣做。他的話不是很多，有點慢，一字一頓的，整的就是一個表態。
見麵會上唱主角的是新上任的中心校校長牛興隆。一則，他是鎮中學的老校長，為大多數老師所熟識，用他自己的話來說，還有著絲絲縷縷的感情。二則，主席台上坐著的幾個人中，就數他的口才最好，演講能力最強。他是學中文出身的，加上平日喜歡讀書看報，也能講出點道道。這不，見麵會開過幾天後，大家對新校長長什麼樣子，講過什麼，表現如何等等，都沒有多少印象，最多就說這個人不善言辭，有些冷峻。但對他牛興隆牛校長在會上演講的精彩句段卻記憶猶新。一些人聚攏在一起，就時不時地將牛興隆的那幾句經典名言抖出來，供大家咀嚼、品味，去產生豐富的聯想。其實，熟悉牛興隆的人都知道，他就喜歡說點經典的句子，而且百說不厭。譬如，一句“責任重於泰山”，一句“態度決定一切”，一句“細節決定成敗”，他是逢會必說的，不管大會還是小會。其他如“教育質量是教育事業的生命線”，“愛與責任是教育永恒的靈魂”，“用心才能把事做好”等等，也經常掛在嘴邊，隻要遇到合適的時候，就蹦躂了出來。不過，這次在鎮中學的見麵會上，他那句“在我心中，你最重”卻最是耐人尋味，引發了不少人的猜度和竊笑。因為大家心知肚明，盡管牛興隆的老婆艾敏也是鎮中學的一分子，但他的這句話絕對不是說給艾敏聽的。艾敏之外，牛興隆還與鎮中學的一些女教師有著絲絲縷縷牽扯不清的、剪不斷理還亂的關係。
於揚走在鎮中學的校園裏，感到有些蕭瑟、冷清。見麵會後，他就很少說話。接連幾天，他都在看。從學生一早來校上早自習看起，一直看到學生離校、曲終人散為止。他在校園的四處轉悠，從舊樓轉到新樓，從食堂轉到廁所，看了師生上課的情況，再看師生的飯菜質量如何，然後看著*場上隨風飄起的紙片、塑料袋，陷入沉思。鎮中學給他的印象和感受，遠比他想象中的差。一所半年多前剛剛通過省級驗收的合格學校，一片亂象：早上，半數以上的班級，因為班主任或下早讀的教師姍姍來遲，早到的學生便聚在一起嬉戲、吵鬧，把整個教學樓都鼓搗得亂哄哄的。一些負責打掃公區衛生的學生則拖拖拉拉，拽著幾把掃帚四處遊蕩，巴掌大的一塊地方非得磨嘰一個早上不可。還有，去食堂領取飲用桶裝水的學生，就把那水桶放倒在地上，一路滾過去；上廁所的、去小賣部的牽線不斷……吃早餐時，食堂裏鬧哄哄的，一片混亂。抬飯的同學把幾盒飯剛抬到樓梯口，等在教室裏的同學就一哄而上。老師也不講規矩，隨地亂丟亂吐。有的甚至在課堂上接聽手機，吞雲吐霧。教員辦公室裏，看不到幾個人在備課閱卷，不是侃大山，就是上網、繡花、做私事。一上午沒過去，早上掃過的過道、走廊、樓梯口又隨處可見果皮、瓜殼、塑料袋和紙屑。新教學樓的牆裙、牆壁和門窗，斑痕累累，不堪入目。於揚真的不敢想象他的前任胡亞軍在位的這兩年，都幹了些什麼，把一個好端端的鎮中學折騰成了眼下這個樣子，人心渙散，作風拖拉，毫無凝聚力可言。學生連起碼的養成教育都是一片空白，缺乏做人的基本素養。於揚百思不得其解，他在為胡亞軍感到悲哀的同時，也益發感受到了壓在自己肩上的擔子有多重！有時候，他走在校園裏，遇上教師主動跟他打招呼，他也沒反應，讓一些老師感覺他這個新來的校長好大的架子。其實，有誰知道，鎮中學的現狀教他一點也輕鬆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