顓頊摟住豐隆的肩膀,讓他躺下:“這都什麼時候了?你有話隻管說!”
“陛下,求您饒過馨悅!神農山中謀害小夭的事,我也有參與,本來無顏求陛下饒恕,可我真的放心不下馨悅,她……她是個看著精明,實際愚笨的姑娘,對我爹一直有怨,根本不會聽我爹的話,以前還能聽我幾句,可因為五神山上的那位王後,她也恨上了我。我……我……”豐隆的身體痙攣,聲音斷在口中,眼睛卻直勾勾地看著顓頊。
顓頊麵色鐵青,一言不發。這一刻,他終於明白了豐隆為什麼會貪功冒進。
小夭哭著說:“哥哥,求你答應豐隆吧!”
顓頊握住了豐隆的手,盯著豐隆的眼睛,一字字有力地說:“我承諾你,保馨悅一世平安,紫金宮內所有妃嬪以她為尊!”
“謝……陛下!”豐隆終於鬆了口氣,眼睛內透出歡喜,黑氣已經從胸膛漫到脖子。
顓頊快速地說:“這一生,隻有兩個人在我最危難落魄時,給予了我信任和支持。一個是小夭,一個就是你!小夭就不用多說了,她和我本就性命相係,可你與我無親無故。在當年的形勢下,你給我的不僅僅是一份助力,還是一份來自一個傑出男兒的認可。我一直沒有告訴你,那對我有多重要……”
顓頊用力地握著豐隆的手,眼中含著淚:“不管再過多少年,我都會清楚地記得,軒轅城中,我們站在大荒的地圖前,用一杯清水,約定了神農山相聚!我曾經想過,等打敗共工,我會請你喝一杯清水;我還想過,當我們白發蒼蒼,一起回顧我們的崢嶸一生時,要飲一杯清水!帝王之路,注定孤單。我這一生注定了沒有朋友、沒有知己,但我心底深處,一直視你為知己好友!就連我最珍愛的小夭,我也隻願意托付給你!”
黑氣已經彌漫到豐隆的鼻子,豐隆微笑,卻因為臉一半黑、一半白,笑容顯得猙獰恐怖。他嘴唇翕動,小聲喃喃。顓頊低下頭,才能聽到豐隆的話。
“陛下,其實……其實……想出‘棄軒轅山、占神農山’的人不是我,是璟。他一直比我聰明,是他最早看出陛下的才幹,是他說服了我支持陛下,也是他的主意,四世家一起出麵讓中原氏族聯合支持陛下……我……我霸占了他的功勞……對不起……陛下、璟,對不起……”黑氣彌漫過了眼睛,豐隆睜著雙眼,停止了呼吸。不知道他的對不起是對顓頊說的,還是對璟說的。
豐隆最後的話太讓人驚駭,死亡的悲傷都被衝淡了,顓頊呆呆地坐著,麵色慘白。他一直以為璟是因為小夭和豐隆才不得不選擇了他,可原來竟然是反過來的,豐隆是因為璟才選擇了他。
小夭輕輕合上了豐隆的眼睛,淚珠簌簌而落。赤水河畔初相逢,瀛洲島上再相遇,歸墟海中同船共嬉,小祝融府內飲酒唱歌,赤水府裏的盛大婚事……百年時光,恩恩怨怨,到這一刻隻剩下了看故人離去、無力回天的悲傷。
殘酷的現實是連悲傷的時間都不給人,禺疆衝進來奏報,相柳率兵突襲,一邊進攻,一邊叫著豐隆已死,惑亂軍心。
顓頊立即將一切紛亂複雜的心緒都壓下,匆匆穿起鎧甲,離開了。
從射中豐隆的那一刻起,相柳就知道豐隆必死。回去之後,立即帶兵來襲擊。
軒轅大軍失去了主將,士氣低迷。右副將軍赤水獻又為了給豐隆報仇,不聽禺疆的調遣,橫衝直撞,亂打亂衝,導致大軍節節敗退。
關鍵時刻,顓頊表明身份,士氣大振,才沒有慘敗,可大半的糧草都被相柳搶走,沒搶走的也被燒了。
相柳帶兵撤退時,已是半夜。
顓頊顧不上休息,召集將領開會,商量如何盡快補給糧草,擬旨傳召蓐收和句芒立即趕來清水鎮,蓐收將接任大將軍,句芒則為右副將軍。解除獻的軍職,先為豐隆守靈,待蓐收趕到後,獻護送豐隆的靈柩回赤水。在蓐收和句芒未到之前,軍中一切事務由顓頊親自決斷。
待一切忙完,已經天亮。
顓頊帶著禺疆去軍中巡查,糧草未到前,肯定要餓肚子,既要安撫士兵的情緒,又要提防相柳趁機進攻。
直到天黑,顓頊才疲憊地回來。
小夭將晚飯藏起的野鴨湯拿給顓頊,顓頊清晨時宣布,在糧草未到前,所有將領和士兵一起用飯。據說獵了十幾頭野豬,可幾萬人哪裏夠分?顓頊晚上吃的是野菜湯,小夭吃的卻是暗衛悄悄獵來的野鴨湯。
顓頊看到野鴨湯,眉頭蹙起。
小夭未等他開口,說道:“我吃過了,再說了,我又不是沒餓過肚子,這點苦還受得起。幾萬士兵的命在你肩上,全天下百姓的安穩日子在你肩上,你必須保持最好的精力,別說這一碗野鴨湯,必要時,我會親自割肉給你燉湯!”
顓頊看小夭麵色肅然,沉默地把一碗野鴨湯連肉帶湯都吃了。
他怕相柳晚上會再來襲擊,連鎧甲都沒脫,直接躺下:“小夭……”
顓頊欲言又止,侍衛來奏報禺疆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