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會這樣?他怎麼還會那樣以為?
眼前的秦朔,還是一身剪裁得體的黑色西裝,透出成熟與威嚴的深沉味道,隻是那張臉略顯疲憊,帶著微微疼痛之色,不同於當年的冷漠木然,這一刻的他是酸澀的,局促的,眼神裏流露出想要努力抓住什麼卻怎麼也抓不住的慌張。
天氣突然變得沉悶,剛剛還是豔陽高照,這會兒天邊卻布滿陰雲,一層層的墨色鉛雲完完全全遮住頭頂的日光,天色漸漸沉了下來,空氣沉悶中帶著窒息的壓抑,接著,隻聽轟隆一聲,震耳的雷鳴聲割破重重疊疊的雲層破空而來,須臾,豆大的雨點劈裏啪啦掉了下來。
兩個人都沒有撐傘,對這場突如其來的雨也是始料未及,於是就那樣木然又狼狽的在雨裏站著。
隻是片刻的功夫,雨勢驟然轉大,漫天的雨幕無情的衝刷著大地,將兩個人原本清晰的麵目澆得模糊,連一點點想要看清的情緒也捕捉不到,秦朔一直在等方洵的回答,可她就是那樣沉默安靜的看著他,不說話。
雨下了很久,路上來往的人行色匆匆,偶爾投來古怪的目光,他們都全然不顧。
兩個人正僵持著,方洵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突兀地打破了眼前尷尬又死寂的沉默,她掏出來看了一眼,是胤陽。
秦朔皺了皺眉頭,啞聲道:“下雨天,不要接電話。”
方洵回他一個安然的笑:“不接他會擔心。”說著趕緊接了起來,還沒等胤陽說話,她直接道,“我沒帶傘,你猜對了,恩,在工人體育場,你來接我吧。”
短短的一句話後,方洵利落的掛了電話,而秦朔硬朗的眉頭皺得更深。
方洵伸手撥開遮住眼睛的一縷頭發,露出她清晰好看的眉眼,然後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從前我們兩個在一起,下雨的時候我也不喜歡帶傘,都是你想著,然後就抱怨我記性不好,老是忘記帶,其實不是,隻不過我覺得,如果我也帶了傘,就沒辦法跟你靠得那麼近了,你會把我推出來,讓我自己撐傘的,所以,我不是真的健忘,那隻是我藏在心裏的小計謀,而你從來沒發現罷了。”
秦朔看著方洵,有些微微的愣怔。
“那時我覺得,雖然是我厚臉皮追得你,但是你也不是不喜歡我,所以你才會答應的那麼快,其實你一直對我挺好的,雖然在感情上比較遲鈍,也不會說什麼好聽的話逗人開心,但你真的對我挺好的,雖然你不說,但我都知道,可是,我真的沒想到,你會一聲不吭就走了,你讓我覺得自己很愚蠢,很失敗,因為不管我再怎麼努力,好像都沒辦法真正打動你,所以在你離開之後,很長的一段時間我完全失去了自信,連走路的時候都不敢抬頭,我不想看見那些熟悉的地方,那裏到處都有你的影子,也不想看到別人同情的眼光,看到他們惋惜歎氣。”
雨越下越大,方洵有些破碎的嗓音不由自主的開始哽咽,她頓了頓,認真的看了看秦朔,然後露出一抹自嘲的笑,“你走了兩年,可胤陽也是兩年後才出現,所以你不會知道這兩年我是怎麼過來的,這段空白對我來說是這一生最灰暗的日子,很多時候我都覺得自己承受不住了,可就在我要倒下的時候,心裏卻漸漸出現曙光,讓我的日子不再那麼辛苦難熬,其實我也奇怪,不知道曙光是從哪裏來的,但我想,時間真的是很好的東西,再傷再痛都可以慢慢恢複,隻要時間夠久,隻要我有足夠的勇氣耐心等待,那些傷終歸會好……”
“秦朔,我從沒想過,你還會回來,有一天我們還能重新站在這裏,你可以麵不改色的對我說一切都沒變,我們還可以回去,嗬嗬,命運真是諷刺。”
方洵一番話安安靜靜的說出來,沒有起伏的情緒,卻像一塊大石重重的壓了下來。秦朔在雨中模糊而僵硬的臉孔更加蒼白,她的話一字一句都像針尖一樣密密麻麻的紮進他心裏,他也心痛,他也懊悔,他也無地自容,但他這一刻卻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好像說什麼都是無力的,無用的。
大雨沒有一刻緩勢,方洵的目光下意識的瞥向體育場的大門,秦朔也順著她的視線望去,“工人體育館”五個大字上麵的燈晃了幾晃,滅掉了。
在那排燈滅掉的一瞬,兩個人都有些愣怔,那隻是一個簡單的畫麵,卻是一個最殘忍最無情的宣告和提醒。
他們之間走到了盡頭,無論如何都回不去,就算再怎麼努力修補,小心嗬護,也是回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