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哪?”
“你還沒睡?”
一齊停下。
紅綠燈過了,蔣遜發動車子:“我在路上,我來接你。”
“……”賀川頓了幾秒,“我已經上車了,你到了哪裏?”
“中山北路。”
那頭突然喊:“停車!”
蔣遜問:“賀川?”
“停車!掉頭!”
“不行啊,紅綠燈怎麼掉頭啊!”
車流聲,汽車轟轟聲,喇叭聲。
蔣遜一愣,握緊方向盤,看向後視鏡,鏡中,十字路口另一頭,一輛出租車停在那裏,邊上幾輛車不停地摁著喇叭,一個男人從車上跑了下來。
蔣遜把車停到路邊,立刻開了車門。
昏暗的十字路口,城市的霓虹燈下,稀疏的車流中,兩道身影緊緊相擁,沒有言語,隻有彼此重合的心跳聲。
車笛長鳴,兩人回到麵包車邊,蔣遜被他按在車身上,賀川一邊吻她,一邊扣開門,門開了,他將她摟緊,蔣遜漸漸的靠到了椅沿上。
賀川一下一下吻著她的嘴唇,鬆開了,讓她坐上去,他把門一闔,繞到了副駕,剛坐下,就把她整個人攬了過來。
蔣遜摟住他的脖子,將自己的呼吸交給他,外麵車子經過,故意按下喇叭,他們誰都沒停,誰都沒理。有人起哄了,他們旁若無人。
許久,賀川捧住她的臉,粗聲喘氣:“回去?”
蔣遜氣喘籲籲地點點頭,坐穩了,係上安全帶,終於往回開。
***
賀川第二次來到雜貨店,第一次來是白天,他隻站在門口沒有細看,這次是深夜,街上空無一人,“來錢雜貨店”的招牌在夜色下格外醒目。
鋪子裏有一個櫃台,貨架已經搬走了,櫃台後麵空空蕩蕩,隻有一張凳子,一個燒過紙的臉盆,一床小毯子,還有躺在那裏的遺體。
遺體蓋著布,凸起一個輪廓。
蔣遜問:“是不是沒吃晚飯?”
“沒吃。”
“我今天沒煮,昨天還有剩菜,能不能湊活?”
“我來吧。”賀川一指,“那裏是廚房?”
“嗯。”
廚房在雜物間後麵,過了雜物間,就是一個隻容兩人轉圈的小廚房,一個老式抽油煙機,一個煤氣灶,一個電磁爐,幾隻鍋子,廚房簡簡單單。
灶台底下放著一個鐵桶,賀川打開一看,水裏正浸著年糕。
蔣遜說:“昨天隔壁店的阿姨送來的,說是山裏親戚自己做的。想吃年糕?”
賀川問:“炒年糕怎麼樣?”
“行。”
賀川脫了外套,給鍋裏倒上油,年糕快速切片,油熱了,他先打了兩個雞蛋,翻炒一下就倒進年糕片,一旁蔣遜已經備好蔬菜,等他炒得差不多了,把菜葉子倒了進去。
蔣遜說:“你下廚挺熟練。”
賀川說:“一個人幹慣了。”
“經常下廚?”
“剛工作那會兒經常下廚。”
很快出了鍋,賀川盛了兩碗,兩人也沒出去,就站在廚房裏吃。
年糕很燙,兩人悶頭吃,頭頂的燈泡暗暗的,光線昏黃,幾隻小飛蟲盤旋在上空。
賀川吃了一會兒,說:“有蟲子了。”
“嗯,天氣暖和了。”蔣遜低頭吃著,問,“你怎麼突然跑來了?”
賀川隨口說:“有空就來了。”
“什麼時候回去?”
“再說。”
過了會兒,賀川抽走她的碗:“盛多了。”他撈了幾下,把剩下的全吃完了,碗底是一層黃色的油。
等他放下碗,蔣遜遞了塊毛巾給他:“我洗臉的。”
賀川接過擦了擦,把毛巾還回去,問:“打了我多久電話?”
“也沒多久。”
“下飛機忘開了……你手機下午關機?”
蔣遜說:“沒電了,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動關機的。”
她把碗放進水池裏,倒上洗潔精,卷起袖子打算洗了,賀川握住她胳膊,“我來。”
“我手好了。”蔣遜找出雙手套,“我戴這個。”
賀川沒再攔她,靠在旁邊看她洗碗。洗潔精檸檬味,衝淡了炒年糕的香氣,她戴著副黃色的橡皮手套,動作麻利。
賀川問:“今天發的新聞看了?”
“看了。”
“那些照片都看了?”
“都看了。”
賀川問:“晚上為什麼打我電話?”
蔣遜洗好了,把手套抽了出來,擱到一邊說:“你頭上的疤怎麼來的?”
半晌,她才聽見賀川回答:“手術疤。”
她問過幾次,他第一次回答。
蔣遜又問:“什麼手術?”
“腦瘤。”
蔣遜把鍋蓋架起來瀝水,望向他,又問:“什麼時候動的手術?”
賀川答:“10年。”
“為什麼流鼻血?”
“上火。”
蔣遜一言不發地盯著他。
賀川一笑:“真上火。”
小飛蟲圍著燈泡,狹窄的廚房裏隻有賀川的聲音。“我問過阿崇,第一次是高反,前天那次是上火加上累的。”
蔣遜問:“會複發嗎?”
賀川睨著她,沒答。
蔣遜母親纏綿病榻多年,她常年跑醫院,對這些病並不陌生,她知道的,賀川騙不了她,她用了一下午的時間想著這大半個月發生的事。
蔣遜冷聲:“為什麼戒煙?”
賀川過了會兒才答:“吸煙有害健康。”
“那個小糖罐裏裝的真是戒煙糖?”
賀川揚唇:“藥。”
“什麼藥?”
“降低複發率。”
蔣遜問:“幾年可能複發?”
賀川答:“7年。”35歲。
蔣遜頓了會兒:“那回離開巴澤鄉,你沒吃醋……為什麼給我冷臉?”
“……在想要不要甩了你。”
他流了鼻血,他從小到大都沒流過鼻血,除了那一年。
蔣遜問:“為什麼沒甩我?”
賀川沒答,他扣住蔣遜下巴,伏下頭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