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遜沒迎合也沒抗拒,任由他吻,看著他的眼神極為平淡。賀川看了她一眼,發出一聲輕歎,唇還貼著她,托住她的後腦勺,小指無意中勾到了一根紅繩,漸漸的,他另一隻手貼住了她的胸口。
天氣轉暖,她穿著秋衣,胸口中心的位置有一個小小的硬物,是一個圈,中間鏤空,直徑比大拇指大。
突然就像露珠滴落在傘麵上那一刻,“叮咚叮咚”,敲打在兩顆心頭,雲散日出,萬物複蘇。
蔣遜閉上眼,踮起了腳。她的胸口,他的手心,在這刻穩穩貼合。
***
雜貨店的門還沒關上,風呼呼地往裏吹,蔣遜把門關好,從一個紙箱裏翻出兩塊新毛巾,問:“你什麼都沒帶吧?”
“嗯,沒來得及。”
蔣遜又拿出隻牙刷,說:“我帶你上樓。”
賀川問她:“今晚還要守夜?”
“嗯。”
賀川說:“再拿張凳子。”
蔣遜頓了會兒,把毛巾牙刷都擱到了櫃台上,去雜物間翻出一把椅子,給賀川搬了過來,又順手把另一邊的小毯子拎了拎,盤腿坐上去,指指新椅子說:“坐。”
賀川坐她邊上,掃了圈空蕩蕩的店鋪,問:“東西都沒了?”
“嗯,讓石林幫我搬走了,要不然放不下。”
“我看你外麵貼了招租,招到了沒?”
“哪這麼快啊。”蔣遜說,“你還是上樓去吧,還能睡上幾個小時,待會兒就天亮了。”
賀川沒理。
一張椅子,一張毛毯,空蕩蕩的店鋪,昏黃的燈光,寂靜清冷。昨晚他打電話,這邊安安靜靜,這女人跟他說:“不是我一個,還有人陪著。”
賀川看了眼地上那道影子,問:“昨天你也守了一夜?”
“嗯。”
“就這麼幹坐著?”
“不是,玩手機了。”
賀川瞟了眼蓋著布的遺體,問:“不怕?”
“怕什麼啊。”蔣遜笑著,“也不是第一次了。”
過了會兒,賀川問她:“磕頭了嗎?”
“磕了。”蔣遜看向那邊,“人死燈滅,就這麼老老實實送他走吧。”
賀川突然站了起來,蔣遜仰頭說:“廁所在樓上。”
賀川沒找廁所,他把擱在遺體腳前的跪墊拉出來一些,扶住膝蓋,雙膝跪地,一氣磕下三個頭,磕完起身,把火盆拿過來,問:“打火機呢?”
“……櫃台上。”
賀川拿了支打火機,又跪了下來,從麻袋裏拿出元寶,點著了扔進火盆裏,盆裏火勢漸旺,他一聲不響地往裏麵扔元寶。
燒了一會兒,他才抬頭看向蔣遜,隔著火光,那女人正定定地看著他,麵無表情,雙眼水潤。賀川收回視線,又扔進幾隻元寶,這才站了起來,走到了蔣遜跟前。
他揉了下她的頭頂,蔣遜輕輕撣了撣他的膝蓋。
兩張椅子拚到了一起,蔣遜靠著他,把小毯子往兩人身上裹了裹,一直坐到了五點半,她胳膊肘撞了撞賀川:“起來了。”
“人來了?”
蔣遜說:“快了。先上去洗洗。”
洗手間在樓上,兩人刷了個牙,洗了把臉,再草草吃了點東西,殯儀館的車子就到了。
石林也一道來了,站門口說:“蔣遜,好了嗎?拿上照片……賀先生?”
賀川跟石林握了下手:“石老板,辛苦你走一趟。”
石林愣了會兒,才笑道:“沒事,我是蔣遜長輩,應該的。”
車子往明霞鎮去,四五十分鍾車程,過橋時放了幾個炮仗,到達那裏正值早飯點。
卓文等在殯儀館門口,見到車子來了,他上前幾步,賀川下車見到他,不由朝蔣遜看了一眼。蔣遜沒料到:“你怎麼來了?”
卓文說:“我今天不走,送老人家一程。”他看向賀川,朝他點了點頭,賀川回了他一下。
石林在一旁跟蔣遜說:“昨天晚上卓文來了麗人飯店。”
蔣遜了解了,幾人一起進了殯儀館。
蔣家一個親戚都沒來,送行的人隻有他們幾個,東西基本都是石林幫忙準備的,蔣遜領頭,繞著棺木走一圈,另外幾個人跟在她後麵。
走完了,遺體送去火化,等待的時間有點長,等到了墓地,已經將近中午。步行上山,階梯狹窄,明霞鎮墓地前幾年新建,一排排的墓碑離得很近,過道幾乎隻容一人通過,同一排上的墓碑也緊緊相鄰。
沒處可站,那三個男人幾乎踩著邊上那些墓碑。
蔣遜放下祭品,燒元寶紙錢,燒完了,那幾個人輪流祭拜,石林先,卓文後,輪到賀川,石林說:“我跟卓文先下去,剛才車沒停好。”
蔣遜點點頭。
賀川等那兩個人走遠了,才蹲地上燒紙錢,瞟了眼墓碑上那張照片。上麵的老頭跟他上回見到的一個樣,頭發梳得油光發亮,他問:“你媽在哪兒?”
蔣遜指了一個方向:“那邊。”
蔣遜母親葬在另一邊,走了兩分鍾才到。照片上的女人五十多歲,長發瓜子臉,歲月給她刻下許多皺紋,但她依舊是個漂亮的女人,蔣遜遺傳她。
賀川給她磕頭,仍舊一氣磕三個。蔣遜靜靜看著,等他站起來了,她彎下腰,又一次給他撣了撣膝蓋上的灰。
撣完起身,賀川摟著她肩膀,問:“要不要跟你媽說說話?”
蔣遜點點頭,看向墓碑上的照片,說:“媽,他是賀川。”
***
忙了一整個上午,所有人都餓了,石林帶他們去山上吃午飯。員工都湊了過來,石林指著那個廣東人,笑著跟賀川說:“還記不記得他?那回你在這裏吃年夜飯,他還跟人合唱了首歌,才一個月,這兩個人就要結婚了!”
賀川笑道:“恭喜!”
大家圍一桌吃飯,卓文沒一起來。飯桌上歡聲笑語,仿佛那廣東人明天就要結婚,各個都打趣他們。
不一會兒,廣東人的電話響了,邊上的人笑他:“你什麼時候把定情歌曲當鈴聲啦!”
廣東人說:“我樂意,不行啊!”
賀川聽到一句歌詞:“同是天涯淪落人,在這傷心者通道上同行……”
他記得這歌,當時就覺得耳熟,原來他第一次聽到這歌,是在明霞山上。那天篝火明亮,樹下的彼岸花如同現在一樣形單影隻。
他看了蔣遜一眼,蔣遜一笑。
下山的盤山公路,曲曲折折,蜿蜒陡峭,竹林連成片,空氣潮悶,風吹在臉上是溫暖的。一夜沒睡,回到雜貨店,蔣遜直接帶賀川上了樓,兩人簡單衝了個澡,賀川圍著塊浴巾就出來了。
蔣遜的房間很小,進門是一隻棕色衣櫃,窗前一張書桌,牆邊一張單人床,木頭地板老化了,有些地方踩上去已經鬆動。
賀川問:“困不困?”
蔣遜把暖空調打開,搖頭說:“還好,困過頭了。”
賀川打量房間,坐到床沿,從桌角抽了一本書出來,翻了翻說:“四級英語?”
蔣遜說:“大學的書我都賣了,就留了這一本。”
“怎麼就留這個?”
“英語有用啊。”
賀川又翻了翻其他書,都是些雜誌,跟車有關,日期都是兩年前。這兩年她沒買新的,舊的一直收藏著。賀川問:“你以前住哪兒?”
蔣遜說:“小時候住酒店。”
“酒店?”
“富霞大酒店,地下室。”
賀川放下書,朝她望去。
蔣遜笑著:“最初幾年家裏房子還在,等我念小學的時候,我們家就搬到了酒店地下室,石爺爺免費給我們住。”
“……”賀川問,“住到初中畢業?”
“啊,一直住到初中,要不是我媽跟他離婚,我還得一直住那兒。”
賀川問:“恨你爸?”
蔣遜想了想:“談不上恨,隻是沒什麼感情……他想要兒子,小時候對我談不上壞,不過向來不親。後來他把女人帶回地下室,我跟他就更沒什麼感情了。”
她語氣輕描淡寫,像炒菜少放了鹽,過於淡。賀川看著她,說:“你媽走的時候你哭了麼?”
蔣遜過了一會兒,才點點頭。
“哭了多久?”
蔣遜說:“不記得了,要哭靈,那三天每天都哭吧。”
賀川說:“現在想哭麼?”
蔣遜搖頭:“不想。”
“真不想?”他展開手臂,“過來。”
蔣遜起先不動,那人就一直等著她,沒法,她隻能走過去,坐到了他腿上。賀川摟著她腰,輕輕地幫她順頭發。
她頭發還濕,尾梢在滴水,洗發水用的是檸檬味的家庭裝,她就一個人呆這裏,那瓶洗發水得用很久。
蔣遜最初坐得筆直,漸漸的,她似乎放鬆了下來,側靠著賀川,像要睡著一樣。一直坐到烏雲密布,窗外一聲驚雷。
蔣遜坐起來,往窗戶外看了眼,說:“要下雨了。”
剛說完,大雨就傾盆而下,窗簾輕輕晃了下,蔣遜看了眼街上那些奔跑著躲雨的人,順手把窗簾拉嚴實。
光線半遮,雨聲伴奏,賀川站在她身後,扣住她的腰,輕輕頂了兩下。他低聲問:“這睡衣跟你之前那套同一款?”
“嗯,我媽買的。”粉色係,小碎花。
賀川扯了下她的內褲,說:“又是碎花,真是你品味?”
蔣遜輕笑:“我媽的品味。”
賀川鑽她內褲裏,抓著她的臀揉兩下,然後不動。蔣遜轉過身,解開兩顆睡衣扣,接著鬆開手,說:“你來。”
胸前白花花,跟上回在白通鎮一樣,不同的是,上回他架起了她的腿,最後忍著沒碰。
衣衫半解,賀川將她扔上床,幾天沒一起,像久曠之身,蔣遜沒能適應,賀川撫慰著她,等實在忍不住了,他一衝到底,蔣遜夾緊他腰,難忍的哼了聲。
木板床,跟大學宿舍那種差不多大,床板吱呀響,蔣遜跟著響聲起伏,很快就繃緊了腳尖,賀川卻在這時退出,蔣遜抓他胳膊,賀川笑了笑:“別急,會給你。”
蔣遜沒讓他動,說:“等會兒。”
賀川坐那等著,看著蔣遜坐起來,伏下了身,臉對著那兒,他像被定住,沒一會兒,用力按住她的頭。
蔣遜按到了他的膝蓋,那裏堅硬如磚,跪在地上,就像敲在銅上,那聲音拉長到遠方,在耳邊徘徊不去。
他給她的,她也想給,給不夠,她追加。
賀川卻沒給她太多機會,他繃緊了身,把她一把推開,沒等她反應,就把她雙腿架起,還以她剛給的。蔣遜弓起背,夾緊他的脖子,難捱地低吟著,很快受不住,賀川無法再忍,攻了進去,幾次換姿勢,將她翻來覆去,木板床小,他最後下了地,站在床邊把她扯過來。
暖空調打著,起初是擔心他著涼,現在兩人卻都滿頭大汗,賀川把她抱到桌上吹風。
縫沒關嚴,窗簾微晃,雨聲在蔣遜耳邊劈裏啪啦地敲打著,她幾下就繃緊了,賀川停頓,粗喘說:“這麼快就沒用了?”
蔣遜開不了口,許久,她才叫出一聲:“賀川……”
那聲音細細小小,賀川沒忍住,將她翻了個身用力送進去,蔣遜趴在桌上,腿被他架著,沒力氣撐起身,隻能拖著桌子晃,頸上項鏈摩擦著木板,她使勁去扒窗台,每次隻差一點,就被後麵的人往後一拖,她一聲聲低叫他的名字,他用力反而更猛。
雜誌跌落一地,劈裏啪啦,跟湧來的雨水一樣。蔣遜仰起頭,隔著被風吹起的窗簾,看見大雨滂沱,雷鳴電閃,雨水飄到她臉上,一冷一熱,她摳著書桌,仰頭長吟,軟軟倒下,再也起不來。
他一鬆開,她就往地上掛,賀川把她往裏抱了下,擠在她腿間,往她背上一趴,閉眼休息了一會兒。
她像睡死了,呼吸微弱,身子輕輕起伏。
賀川摸著她的身體,白皙細滑,像上好的奶皮,他愛不釋手,往她屁股上用力打了兩下,蔣遜悶哼了聲。
像是一個訊號,賀川呼吸一頓,埋頭親了下去,蔣遜一聲哭似的呻|吟,賀川單膝跪地上,拖起她一條腿,一點點吻下去,到了她的腳,他張口含住了她的腳趾。
蔣遜撐了起來,轉身抓住他一隻胳膊,失控地摳著他。剛長好了一點的指甲,就在上麵留下了幾道印子。
賀川瞄了一眼,汗水從她額角滑落,順著脖頸往下,那根紅繩襯在她白花花的身子上,異常妖冶。
他又發動了一回,至天黑,臥室一片狼藉,滿地雜誌書刊,衣褲浴巾,汗水濕了紙張。
兩人倒在桌邊,賀川把腳邊的雜誌踢遠了,將蔣遜一摟,摸著她滿身的汗,黯啞開口:“身份證補辦了?”
“……嗯,還沒拿到。”蔣遜聲音沙啞。
賀川說:“我明天回。你呢?”
蔣遜頓了頓,突然說:“這就是有意義的事麼?”
她沒頭沒尾一句,賀川卻聽懂了。篝火旁,彼岸花,那些人聊天:
“我要是哪天知道自己快死了,我一定先把存款都花了!”
“我要環遊世界!”
“我要吸|毒!”
“那我要去睡山下的小花!”
蔣遜說:“治病。”
他說:“做一件有意義的事。”
他的生命有期限,真正能回答這個問題的,隻有他。
賀川摸著她的頭發,說:“算是吧。”
蔣遜趴他身上,摸著他的胸肌和精壯的腰身,那上麵布滿了汗,她親了一口,說:“看不出來你這身材體力,居然是個病秧子。”
賀川笑了:“我健身。”
蔣遜問:“以前是不是戒過煙?”
“嗯?”
“你幹什麼用戒煙糖的罐頭?”
賀川說:“阿崇給買的。”
“他讓你戒?”
“嗯。”
顯然沒戒成,或者根本沒戒過。
蔣遜問:“想抽煙麼?”
“想。”賀川揉著她的臀,說,“想抽了就幹你。”
有的人跟煙一樣,讓人上癮,還不好戒。他莫名其妙地戒煙,總得換個癮來替代。
蔣遜笑著瞥了他一眼,在他身上蹭了蹭,軟軟兩團擠著他的胸口,賀川磨了磨牙,猛將她翻了個身,她後背砸到地板上,一邊勾著他的腿,一邊說:“我累了……”
賀川咬牙拍了下她屁股:“繼續撩!”
他往裏擠,蔣遜受著,即將進去時,手機響了起來。賀川順手撈起掉在褲子邊的手機,邊弄她邊接起電話:“怎麼?”
他聽了一會兒,停下動作,靠到了一邊:“怎麼說的?……知道了,我明天就回。”
蔣遜已經坐了起來,問:“出什麼事了?”
賀川冷笑:“徐德發公告,說這份環評報告才是假的,王雲山當年備著打算勒索他。”
蔣遜說:“虧他想得出來。”
賀川沉思:“他有背景,就算那邊想做環評,他也能對付。”
輿論還不夠,他們得再加把火。
時間已經晚了,兩人一天一夜沒睡,賀川帶她去洗了個澡,又自己去廚房弄了點吃的端上來,吃完他把碗碟推到一邊,開了窗戶。
大雨變細雨,淅淅瀝瀝下著。
蔣遜站他邊上,親了下他胳膊,說:“這是春雨。”
賀川攬住她,同她一起看夜色下的春天。
***
一夜過後,暖濕的天氣過去,空氣又涼爽起來。賀川沒睡熟,床實在太小,他一條腿都掛在了窗外,天沒亮,他就起來了,穿上內褲剛要出去,後麵有人說了聲:“等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