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桓想忘了,徹底忘掉,卻怎麼也忘不掉。
來到龍德宮,真的看到父親,又如何埋怨於他。父親已經六十歲了,今年就要過六十大壽,左手手背上,出現了一塊黑黑的斑點。手上的皮膚也遠不如原來緊湊白皙,父親正在作畫,他沒讓內侍通報,直接進來,看到父親住筆凝思,右手還不時的捶兩下腰,腰很酸吧?
書案前,懸掛著唐朝畫家張萱的《虢國夫人遊春圖》,畫高一尺半,長四尺半,畫麵上的虢國夫人,紅裙,青襖,白巾,綠鞍,騎驊騮神駿,正與姐姐韓國夫人並轡而行。夫人豐姿綽約,雍容華貴,臉龐異常豐潤,正是“態濃意遠淑且真,肌理細膩骨肉勻”。
臨摹這樣一幅畫,不知要耗費多少心血啊!
慢慢上前,側目觀瞧,父皇畫了一半,正畫到虢國夫人的麵容,也許是有未解之處,許是畫的久已經累了,不得不暫時歇息一會兒呢!
忽地,父皇手中的筆顫了一下,道:“是桓兒嗎?”
“是,父皇!”趙桓取過狼毫筆放下,攙起父皇到椅子上坐下,“累了就休息一會,這樣一幅長卷,如何能急呢!”
說著話,就要為父皇倒茶,壺裏的水已經冷了,道:“來人!”
陳思恭小跑著進來,跪倒奏道:“小的伺候官家!”
“換一壺茶來!”
“是!”
父皇作畫的時候,不許打擾,茶冷了也不能訓斥內侍,趙桓望著父皇,道:“上了歲數,一定要多注意身體啊!”
茶來了,陳思恭躬身退下,殿內隻剩下父子二人。父皇品一口最喜歡的“龍鳳團差”,道:“今天,就在宮裏和孩子們好好聚聚就是了,何必再來呢!”
“越是這個時候,越是想見父皇呢!”這話也全是假話,倒是真心居多!
趙佶手中的黑盞頓了頓,喟然長歎:“朕對不起你母後,唉!”
聽到這話,心中懸著的東西終於落下,趙桓再無一絲怨氣,連忙說道:“都過去的事了,就不提了!父皇,兒臣棋藝又有精進,想討教一盤呢!”
趙佶笑道:“好哇,好!”
也不用內侍幫忙,趙桓取來象棋盤,一陣忙活將棋子擺好,紅先黑後,“啪”一聲,架上中炮,棋局開始了。
趙佶不為所動,飛起象來,竟置中兵於不顧嗎?中炮若是不打過去,氣勢上落了下風,就是心情上也過不去!再者說,棋局平穩地進行,他根本不是父皇的對手,攪亂棋局,或者還有機會啊!
想到這層關節,趙桓炮打中兵,麾師猛攻!於是乎,你進馬,我退炮,你想馬踏連環,我就再安中炮,就是要在中路做足文章!
趙佶輕呷一口茶,笑道:“我兒勇猛可嘉,好生了得!”
趙桓回道:“父皇算路精奇,妙手天成,兒臣若是不攻,隻恐必輸無疑啊!”
“哈哈!”趙佶大笑,車一平二,便要反擊了!
一番算不上激烈的廝殺,趙桓還是不敵,隻得簽下城下之盟!
“唉!”長歎一聲,故作懊惱,“兒臣輸了!父皇棋藝精湛,兒臣望塵莫及!讓一匹馬,或者還可一戰!”
趙佶卻道:“為父書畫自成一派,茶道亦是大家,棋藝不輸於國手,詩詞可稱名流,即便如此,亦不過中平之主!我兒雖樣樣皆輸,做皇帝卻遠勝為父啊!”
這一番話,出於至誠,趙桓動容道:“有父皇這番話,兒臣一定盡心竭力,做一個好皇帝!”
短暫的沉默過後,趙桓望著年邁的父親,心中一動,道:“兒臣欲奉父皇巡視江南,出去走走,總勝過悶在宮裏,對父皇的身體也有好處呢!”
“嗯?”趙佶眉毛一挑,想不到皇帝會這樣說,道:“朕老了,不想動了!”
“哪裏就老了!到了江南,父皇會年輕十歲呢!父皇若是喜歡,不論是江寧還是杭州,可以建一兩處行宮,每年夏天都可以過去看看!”三弟趙楷死後,父皇迅速地老去,雖說趙楷死有餘辜,到底是兄弟,一死百了,還能記恨嗎?自己也有了兒女,即使有意識地做到一碗水端平,對每個孩子的感情還是不一樣啊!父皇更喜歡三弟,再正常不過,還記在心上,就算不得男人了!南巡一事,想了很久,尤其是和香,早已急不可耐,趙桓本不想大張旗鼓,靡費金錢,若是父皇也去,想少花錢,也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