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刻鍾過去了,無傷的手按到刀把之上,士兵們看著敬愛的統帥,等著山崩地裂的一聲軍令!一旦軍令下了,就是火海,也要衝出一條路來。
“慢!”
一名士兵忽然喊了一嗓子,然後猛地抽動鼻子,又趴在地上,起勁地聞著。抬頭望著漆黑的蒼天,不見月光的天,喃喃道:“也許,不用再衝了!”
無傷道:“此話怎講?”
“大帥,你聽,起風了!小的若是沒看錯,要下雪了!”這是一名蒙兀室韋族的戰士,靖康五年,天武軍團千裏轉戰漠北草原,加入了隊伍,難道,真如他所料,要下雪了?
無傷在聽,文長在聽,八千戰士一起用心在聽,但是,除了“劈啪”作響的木柴燃燒的聲音,再也聽不到別的聲響。
風,起風前,又會有什麼樣的征兆?起風前的風聲,又是怎樣的?
風,果然如那名蒙兀室韋漢人所說,很快就起風了。雪,漫天的雪花,紛紛揚揚,下來了。
“哈哈,下雪了,真他娘的下雪了!”
士兵們狂笑著,能活下去,哪個想死?天上下的是雪嗎?分明就是甘露啊!滋潤人心田的甘露啊!
雪花落在火焰之上,“滋拉滋拉”的聲音那般悅耳,比人世間最美的音樂還要動聽。
雪花落在臉上,真他娘的舒服,從來沒有這樣舒服過!
雪來了,火滅了。山穀外麵,傳來陣陣喊殺聲。無傷一躍而起,跨上玉逍遙,抽刀喝道:“援兵到了,我們殺出去,殺!”
“殺!”
沒馬的士兵,率先衝出去,不顧生死,一定要把道路清理幹淨。神臂弓手,不顧生死,爬上山坡,抵近射擊。騎兵做好了最後衝擊的準備,靜靜等待著最後時刻的來臨。天武軍團的勇士們,付出最大的傷亡,終於為兄弟清理出了道路。
“殺!”
無傷一馬當先,衝出山穀。
山穀外麵,排成齊整陣形的西夏軍隊,阻擋著援兵一波又一波的衝擊,不料山穀裏麵被圍困多時的老虎衝了出來,不是一頭,而是幾千頭老虎。
裏應外和,夏軍潰退,無傷帶著人終於與花旦率領的兄弟們回合到一處。
士兵們盡情歡呼,慶祝著又一次新生。
花旦全身上下都是血,道:“大帥,你沒事吧?”
“沒事!”
花旦摸一把臉上的汗水,燦爛地笑著,如同孩子一樣。
“大帥,小心!”
花旦忽然前衝,將種無傷撲倒:一枝箭“砰”地釘在花旦的咽喉上,鮮血“汩汩”而出。
射出致命一箭的那名西夏傷兵,裝死的傷兵,已被憤怒的兄弟們剁成了肉醬。
無傷爬起來,狼狽地爬起來,看到花旦含著微笑的臉。他笑得很美,很幸福,很燦爛,很滿足。箭,怎麼多了一枝箭?血,這又是誰的血?
無傷的衣服,第一次沾染了鮮血,雪白的衣服上,盛開了一朵又一朵嬌豔的牡丹花。
花旦受傷了?
無傷吼道:“醫官,取箭鏃醫官何在!”
取箭鏃醫官趕到近前,伸手到花旦鼻前,試試呼吸。醫官,黯然垂頭,道:“大帥,花廂指去了!”
“胡說!”種無傷揪住醫官的衣襟,奮力搖著,“快把箭取下來,快把血止住,快啊!”
醫官的身子,劇烈起伏,那般無助。仲文長上前,抱住九叔,哭道:“九叔,花廂指去了,就讓他安靜地去吧!”
無傷抱起花旦漸漸冷卻的身體,輕輕放到一塊最幹淨的石頭上,拉起花旦的手,低聲唱道:
“天若不愛色,星宿無牛女;地若不愛色,木無連理枝。
天地都愛色,吾人當何如。古稱花似色,將花一論之。
惜花須起早,誰肯看花遲?折花須折蕊,誰肯戀空枝?
花色有時盡,人有年老時,及時愛花色,隻恨遇花遲。”
這是初到狼窩的時候,聽到花旦唱的一首曲子,狼窩的兄弟,聽到這曲子,無人不落淚。
現在,看著含笑的花旦,就像回到了初見之時。
想起一起品嚐顧渚筍尖的情景,想起過去的般般種種,怎能相信,花旦竟然死了?
原來的營指揮,現在是軍團大帥;原來的一頭狼,現在是中軍都指揮使。他們是一起打拚,經曆了無數的生死,才有了今天。不管多麼危險的戰鬥,他都會陪在無傷的身邊。他為無傷擋了多少箭,挨了多少刀?他今天,難道就不能象往常一樣,站起來嗎?
今天,因為自己的莽撞,死了多少兄弟啊?五千還是六千?
而今,就連花旦也死了,自己是不是也要死了呢?
“酒!”
無傷給花旦滿上一杯酒,他最愛喝的寶豐酒。
“茶!”
給他一杯最香的顧渚筍尖。
還有花,花旦最喜歡花了。但是,現在不能如你的願了,沒有散發著濃鬱芳香的花。隻有潔白的雪花,這樣的花,你可滿意嗎?
無傷輕輕笑著,道:“兄弟,走好!記著我的話,不親手斬下吉德尼瑪袞的頭顱,我就不配做你的兄弟,也不配做兄弟們的大帥了。”
士兵們跪在漫天的大雪中,為死去的兄弟送別。
“上馬,追!”
這場漫天的大雪,似乎時專門為種無傷所下,為花旦所下。出山後,雪就停了下來,可不是天意嗎?
無傷要追上吉德尼瑪袞,親手砍了他的狗頭,祭奠死去的兄弟。吉德尼瑪袞跑得快,他手下的兵就沒有那麼幸運了。從西壽寶泰軍司,殺到韋州靜塞軍司,趕鴨子一樣,從西殺到東,見誰殺誰,稍稍暢快一點。
在鳴沙城邊,順手與李純亮再戰一陣,殺得對手大敗,天武軍團也成了強弩之末,必須收束部隊,修整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