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今日傅嬪倒是奇怪。”
素虞拿起一顆選好的蜜餞,輕輕地遞給了側臥在美人榻上的涼成秋。
涼成秋點了點頭,卻放下了蜜餞:“平日她可不是這般的。”
說罷揉了揉鼻梁,皺眉道:“婉婕妤今日答應的也甚為爽快。”
素虞的手不自覺的一抖,手中的蜜餞盤掉下去了一兩顆,涼成秋漫不經心地問道:“怎麼了?”
“奴婢突然想起昨夜未讓沽玉準備今日用的香料。”
涼成秋擺了擺手:“罷了,我今日頭痛,用了那東西更該難受了。”
素虞低聲應了句,便再無他話。
幾日後,涼成秋頭痛難耐,宮中和選秀事宜皇上交由婉婕妤處理,讓她安心養病,並時常來照顧涼妃,一時間,涼成秋風頭無兩,連有身孕的王昭儀都不敢與其爭鋒。
數月後,選秀。
她身體已經好轉,陪著皇上和婉婕妤去點選秀女。
“正四品順天府丞之女劉氏,撂牌子賜花。”
“從四品國子監祭酒之妹上官氏,撂牌子賜花。”
“正二品湖南總督之女白氏,留牌子賜香囊。”
一上午,選出了三四位美人,涼成秋已然覺得舊疾複發,身體不適,卻隱隱覺得有事發生,不敢離席,隻得強忍。
隻聽得唱禮太監尖聲道:
“正一品安陽長公主協其女,孟氏到。”
“從一品誥命太夫人協其孫,安氏到。”
“正一品鎮國大將軍夫人協其女,薄氏到。”
“從一品內大臣夫人協其女,王氏到。”
涼成秋猛地抬起頭來,這些,都是皇後母家的規格啊。涼成秋咬著有些發白的嘴唇,看向旁邊的皇上與婉婕妤,前者正襟危坐,似是沒有注意到自己的視線,而婉婕妤則是看著涼成秋笑了笑,問道:“涼妃娘娘覺得哪個好?”
皇上也看了過來,笑道:“朕母後去的早,你們兩個也算是後宮裏較為懂事的了,朕選後自然是要看看你們的意見。”
涼成秋看著皇上,眉眼間都是不可置信,從那句“朕選後”開始,她便再也聽不到其他,像是麻木一般的道:“都很好,都很好。”
然後就再也沒有繼續說下去,轉頭有些麻木地看著台下的幾位美人,仔細看,眼睛已沒了焦距。
兩個月後,正一品長公主之女孟氏被選為新後,賜鳳印,鳳璽,賜居鍾華宮。
新後入宮,帝甚為歡喜,大封後宮。
涼妃晉為貴妃,賜號宸。
王昭儀晉為妃。
婉婕妤晉為昭儀。
“涼兒,快來念書,不然一會尚書大人又要罵你了。”
“涼兒,這個花燈你喜歡麼?我親手給你做的!”
“涼兒,我喜歡你。”
“涼兒,我定向母後說,娶你。”
“涼兒,母後給我要了一個妾室,不過我還是隻喜歡你。”
“涼兒,父皇,父皇他……對不起。”
“小姐,小姐,皇上他要接你入宮,你是他的妃子啦!”
“愛妃,你可歡喜?”
走馬燈似的回憶席卷而來,從前涼兒想要的,從來就隻是你的一句喜歡。但入了宮後,便知這六宮之中,多少人都聽過帝王深情或假意的喜歡,於是涼兒便貪心地想成為你身邊的那個人,陪你共沐風雨,陪你看著大好河山,想聽你喚涼兒為最尋常人家的“娘子”,此刻涼兒才懂,我終究隻是帝王家的妃。
是了,涼成秋的紅塵,看遍了。
不如青燈古佛去,再不見世間歡歡喜喜。
“娘娘,不可啊,這青絲一斷,可是大罪!”
素虞焦急地看著一臉肅穆地坐在銅鏡前的白衣美人,涼成秋笑了笑:“素虞,你若當時知道是此般光景,可願意拉我一把?”
素虞瞬間白了臉色,幾乎昏厥地想到,娘娘,知道了。
“奴婢……”
涼成秋看了看鏡子裏臉色發白的侍女,一陣自嘲:當初我願意在雪地裏拉你一把,你為何不願意在這深宮中幫我一把呢?
說是真心錯付,倒是錯付了兩人罷。
這樣想著,涼成秋愈覺得涼薄,鑲金剪刀眼看就要落下一縷青絲。
“涼成秋!”
心心念念的男聲來了,可此時的涼成秋卻生不出一絲歡喜,年輕的帝王沉著臉色,奪下她手中的剪刀。
她轉身笑了笑,笑中帶了太多的慘淡和絕望,讓從來都是冷眼看著世間的帝王慌了陣腳,他終究還是個隻有二十四歲的青年,所愛之人的絕望,他無力承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