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喜憂
你就是我的小郎君?
邵家以往逢年節之時,門前總是熱鬧非凡,不為其他,隻因邵府的女兒爭氣,出了一位皇後,邵家的男兒也有才氣,邵皇後的哥哥邵鏡塵官至內閣,正是如日中天的時候卻因邵皇後去世一事意誌消沉,邵家也逐漸沒落沉寂,門前冷清了許多。
冷風在暗夜中呼嘯,雪夜處處上了凍,路滑難行,邵府的守門人給晚歸的三少爺開了門,重又落了鎖繼續睡大覺,臨入睡前還在想三少奶奶不知會給三少爺生個小少爺還是小小姐。
邵府入夜之後少有燈火,隻因老太君不喜喧鬧,更不喜太多亮光,邵之思一回來就先去了老太君屋裏,祖孫二人關起門也不知在商量什麼大事,很長時間也未出來。
他自成親後便搬到了後園一處新落成的院子裏,因三少奶奶頗有些來頭,故邵家雖是先前不太情願與阮家結親,麵子上卻樣樣做足,處處表現得重視這門親事。得知夫君回府,阮如月急急往外走:“佩玉,快隨我來!”
佩玉連忙上前摻扶著自家小姐,另外幾個丫頭也不也怠慢,一下子跟出來一串人,全都站在門口候著。
“少奶奶,您慢著點兒,三少爺先去了老太君那裏,還不知幾時才能回來。”
誰都知道三少爺自小便得老太君的眼緣,是極受寵的,老太君萬事都交給三少爺做,比他年長的兩個哥哥看得眼紅心熱,不明白他是如何討得老太君的歡心。
“這……”阮如月站定了身子,想到邵老太君陰沉的臉,不由得心中發怵,打了個顫:“佩玉,去西廂房把我今日做的活計拿來。”
佩玉不情願地道:“小姐,大晚上的拿那東西做什麼,別再紮了手。”
“沒用的東西,叫你拿便拿,囉嗦什麼?”
佩玉連忙打著燈去了,阮如月站在廊下,看著昏昏燈火照著一小片被白雪覆著的花草,她嫁過來時這一園子花草還未敗盡,如今不是枯死便是被雪壓死,真是枯榮天定。想到這兒陡然間鼻尖一酸,原本有了身孕是喜事,可她一整天都沒有見到邵之思,心中隱隱有些不安。
身後的丫鬟都是邵府的人,對這位三少奶奶的舉動很不理解,卻也不勸,還是佩玉拿了東西回來,上前勸道:“少奶奶進屋裏等著,外頭天寒地凍,你如今可得小心了。”
阮如月低聲吩咐道:“我沒事,你找人去前頭問問今日跟著三少爺出門的人,看他去了什麼地方。”
待知道今日邵之思去了自己娘家,還在邵府逗留了好大會兒功夫,她不禁臉色發白,頭嗡地一聲響,“哎喲”一聲便人事不知。
邵之思與祖母敘話完畢,回到自己的院子才知阮如月暈了過去,問眾人隻知是少奶奶心憂他晚歸在外頭呆久了才出的事,不由心中有絲愧意。召來的大夫看過後隻說無事,開了安胎的藥,囑咐這頭幾個月要萬分小心,再不可驚著氣著,否則動了胎氣便不好。
大夫來的時候阮如月已經醒來,她淚水漣漣的望著夫君,有太多話要問卻問不出口。其實他去風華夫人府原本沒什麼,可是阿妹如今就在府中,他會不會是去看望阿妹?便是這個念頭使得她心神受激,竟暈了過去。
她向來看不起阮夢華,從未給過她好臉色,可卻做出了搶阿妹夫婿這種事,實在是情難自已。不知為何,自嫁入邵家,她便膽怯起來,怕有朝一日,自己的夫君再被阿妹搶回去。更何況阮夢華如今回了上京,就要被冊封公主,不再是那個被她冷待的小丫頭,若是有心與她做對,那她會有幾成勝算?
心慌之下她用力抓住邵之思的手,仿佛怕他消失一般,呼吸也急了起來:“要夫君擔心了。”
邵之思魂不守舍,正在想祖母的話:“她竟然還沒死?看來雲瀾此人不可信,竟像是在救那個小丫頭!我倒要看他有多大本事,還能化解得了那丫頭的危難?”
老太君上了年紀,頭腦卻很清醒,尤其對阮家之事格外的執著,邵之思沒有接話,他習慣了在祖母麵前隱忍、沉默,無力勸阻這一切的發生,一切早已在他知曉前便已發生。
他隻顧著沉思,倒忘了手中還握著剛有身孕的如月的手,佩玉看自家小姐心碎一般地等著三少爺說話,不由地拔高聲叫著:“三少爺,少奶奶醒了!”
他的目光重又注視在她身上,柔聲道:“如月,往後我會早些回來。”
邵府的三少奶奶因為心係夫君,在冰天雪地裏站著等了大半時辰,導致受寒暈厥的消息,霎時間傳回了風華夫人府,風華夫人急得一宿沒睡好覺,直到清晨確定無恙才又睡下,過沒多時便重又起身,想到雲瀾現下恰好在府中,便請他一同到邵府去為女兒出診。
這一夜阮夢華睡得也極不安穩,翻來覆去夢見一個藍衫少年目光憂鬱地望著她,而她卻象個傻丫頭一樣,沒心沒肺地嘻笑遊玩,睡到天光大亮才醒過來,望望窗外今日竟是初晴。
她睜眼想了好大會兒才想起那個藍衫少年可不正是邵之思嘛。
那一年他們才都是半大的孩子,被人告知皇上戲言之下給二人訂了親,阮夢華在外頭養得野些,向來不知輕重,一把拉住入宮來見邵皇後的邵之思用脆脆的童音問道:“你就是我的小郎君?”
小郎君當場麵紅耳赤,而阮夢華已鬆開他跑去瞧別的新鮮。
這十年來他們真正見麵的次數,十根指頭也數不完,哪裏談得上情深若海,長大後知道婚約是用來做什麼的,她再也不敢胡言亂語提什麼“小郎君”了。此番回京二女易夫,說她心傷難耐是萬萬不可能的,更多的是羞惱,可為何昨日邵之思的目光象是多出些什麼,讓她心生不自在,以至於晚上夢到了八百年前的舊事。
說起來她白日裏見得最多的人是雲瀾,那人時不時便要逗弄她兩句,若以此論親疏遠近,她昨夜該夢到雲瀾才是。再或者南華、慕容毅……
她這邊懶懶地想著有的沒有的,尋思著是否自己大限將至,否則竟想起這種事,眼角餘光掃到沉玉沒精打彩地進了房,長歎一聲:“雲大人今兒是怎麼了,現在還沒端藥過來。”
阮夢華日常喝的藥都是雲瀾所熬,一日三次,從未少過一頓,今日這種情形確實有些不尋常。
鳴玉知道一點小姐的心思,戳著她額頭道:“你是好了傷疤忘了痛,有小姐護著你,夫人才當沒看到你的不是,你倒好,膽子愈發大了,先伺候好小姐再說,把不該有的心給我收收。”
“唉喲,鳴玉姑奶奶,你輕點兒,我是替小姐著急,耽誤了用藥可如何是好?”沉玉捂著頭呼痛不已。
鳴玉拿她沒法,還是打發人去去過問,才知道雲大人與夫人一早去了邵府看望大小姐,說是一會兒就回來,交待了話要阮夢華等著他回來再喝藥。他不在,沒有人知道該用哪味藥,沉玉借著催藥又往雲瀾的住處跑了幾回,都是失望而回,直到入夜也沒見他回來。
阮夢華卻不在意,反正吃了也不見好,耽誤一兩頓也沒什麼。隻是不知邵府那邊如何了,難道是阿姊有什麼事?
“小姐,好像出事了。”
阮夢華精神不濟,等不及二人回來便要睡下,一向沉穩的鳴玉慌張地進來稟告:“還不知何事,我才剛去找常管事問夫人可曾回來,他急匆匆地連理我也顧不上,隻是點點頭,還吩咐了廚房熬壓驚湯,想來是夫人受了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