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爭求(1 / 3)

第十一章 爭求

猜忌如同一隻小手輕輕地揪著她的心,暗暗的疼痛不適彌漫了周身。

阮夢華走錯了不要緊,玉漱閣外等著的宮人卻慌了神,隻聽說夢華小姐另行離開,卻不知去了何處,正沒了主意時,沉玉終於趕到玉漱閣,一聽便知自家小姐又不知走到哪兒去了,也不驚慌,一麵吩咐人去請懷姑姑,一麵又安排人從另一道門的方向尋找。

這會兒誰也不敢拿此事去驚動仁帝與風華夫人,懷姑姑不知因何事耽擱,大半日方才出現,她先是將帶夢華小姐來的那個宮人拘來問了一遍,實在問不出什麼,隻得道:“老奴原是好心,不想夢華小姐竟會走岔,沉玉此番做得很好,咱們隻能先找一找,指不定是夢華小姐看著哪處景致不錯,才會流連忘返,我與你回紫星殿等著便是。”

等到仁帝與風華夫人午後歇息了一陣,喚二姐妹同去見駕,才知阮夢華在子夜宮裏走迷了路,聞之先是一驚,後是一樂,均想起幼年夢華頭回進宮便跑得沒影之事,深宮守衛安全,料想不會有什麼意外,隻是擔心她獨自一人不知要走到幾時,便發動宮人四處尋找。

直到入夜時分,宮人才來回稟說是夢華小姐自個兒回來了,安然無恙,確實是走迷了路,現下身子疲乏,已歇息下了。

今日是風華夫人的生辰,午間隻是家宴,仁帝早已安排下去,晚上宮中宴慶,有歌舞可賞,美酒佳肴齊備,宮中各處還皆有封賞。風華夫人已換了身海棠雲裳,幾色紗絹罩在外層,更襯得姿容豔麗,加之才剛與仁帝和好,心情甚是愉悅,聞得女兒已然回來,放了心又嗔道:“陛下,這可怨不得夢華,若是她從小長在宮中,哪裏會在自己家中生疏迷路,說到底是我這個做母親的對不住她。”

仁帝無奈笑道:“這麼說我也有不是了,眼下才正是要好好補償,冊封一事我已定下,讓咱們的夢華真正成為子夜國的公主,這子夜宮便是她的家,往後時間長了,她自然會慢慢熟悉。”

“多謝陛下!”

風華夫人心中另有思量,從前她不願入宮是為了一口氣,如今年華漸漸老去,方覺得總在宮外非長久之計。夢華回宮後,她也會長住宮中,再不與陛下分離,也省得再出年前那樣的事。

一個女人,怎麼可能輕易的就走到任人百般指點這一步,她逃離過,抱怨過,猶豫過也恨過,最終還是倔強著屈服。世人說了她沒做的事,她偏要做一做,看誰過得更好些。年複一年,她從初時的一切隨心,任性灑脫到今日漸多埋怨和後悔,全都在那死去女官的親人伺機衝到她麵前怒罵的一刻,全部湧上心頭。

人,不是她殺的,她根本不屑去做這種事,皇上喜歡誰那是他的事,後宮嬪妃那麼多,她若是有此毒心,還不得把她們全部除去?為何偏要跟一個小小女官為難。

但那家人惡毒的詛咒卻刻在她的心上,或許這些年不經意中她已結怨太多,若不好好謀劃,後半生又該如何自處?

慶宴不光請了宮中各處,還特意接了阮、邵兩家交好的眷親,子夜宮中的嬪妃再厭惡這個搶盡風頭的女人,但總有人願意來捧場,打扮得花枝招展來露個臉,說不定皇上偶爾會想到她們,否則說不得便如前些日子被奪去封號的那幾個妃子一般,落個淒涼下場。

麵對著一派喜慶氣氛,阮如月一逕沉默,啜著特意為她換上的湯水默默坐在一旁。她並非在擔心阮夢華,而是在心中不住揣摩自家夫君的心思,午後她淺眠之時,他去了何處?聽佩玉講,夫君並沒有呆在歇息的宮殿,好半日才從外頭回來,一臉失魂落魄,象是遇上什麼難事。

他該不會趁此時機去見阮夢華了吧?猜忌如同一隻小手輕輕地揪著她的心,暗暗的疼痛不適彌漫了周身。是又如何呢,他們本就是在宮中相識,那時候她在哪裏呢?她正不屑母親示好,對與皇帝有關的一切深惡痛絕,子夜宮更是她的禁忌——母親便是被住在那裏的人搶走了,她再也不是她的母親,而是那個男人的女人。

有時阮如月極其羨慕自己的母親,風華夫人專寵於君王,這是何等的榮耀。阮如月所求不多,隻希望邵之思對自己稍稍寵愛些,並非是他對自己不好,而是那種好太過正常,夫君對良妻,熱情關心恰到好處,不會多一分,也不會少一分。她要得不多,可他給的太少,若是他能象殿上那位君王對自己的母親一般,或者隻是一半也行啊。

她對這座富麗堂皇的宮殿沒有半分好感,幾次前來,隻是為了邵之思,今夜是為了母親生辰。如今他的心思究竟是在自己與未出世的孩子身上,還是在阿妹身上?從來她以為自己才是最重要的,母親寵她,人人都需讓著她,嫁入邵家後她才用了心做人,已經夠難的了,若是連夫君的心思不在自己身上,那她還有什麼意思?

越想越是難受,加之出來得久,腰膝酸軟不說,還要忍住心頭煩亂,幾次看向邵之思恍惚的神情,心越來越冷。

“陛下,母親,我有些不舒服……”

她有身孕在身,邵之思縱然滿腹心事也緊張起來:“哪裏不適?”

風華夫人聞言立即讓宮人送她回房歇息,又請了禦醫過來,一時間眾人忙亂不已,風華夫人更是拋下仁帝與慶宴上的諸人跟去探看,阮如月暗自欣慰,母親到底還是在意她的。

紫星殿裏靜若無聲,沉玉瞧著地上被砸得變了形的妝鏡駭然不語,不止是妝鏡,夢華小姐入夜歸來之後,將屋中一切發亮的物件全砸了個稀爛,之後象是被抽幹了力氣,什麼話也沒說便進了內殿,將一幹奴仆晾在外頭。

這是怎麼了?小姐因何暴怒至此?任沉玉平日再敢說話,小姐性子有多和善,也不敢在此時仗著自己與小姐一同長大的情份造次,連連搖手阻止宮人清理這些東西,怕發出的聲響惹小姐脾氣再上來,她們誰也擔待不了。

誰都知今夜宮中慶宴,可是皇上卻與風華夫人未等慶宴結束又一同來探望阮夢華,看到這滿地狼藉皆是一愣,風華夫人失聲道:“這是怎麼回事?”

沉玉伏在地上顫著身子回道:“小姐……小姐回來時……”

“你這奴才!你家小姐在宮裏迷路時你在哪裏?定是你護主不力,隻顧著自己安樂,當真是沒有一點規矩了!我記得上回就是你私毀花根,那時沒治了你真是錯著!”她想到上回的事,氣得身子發抖,怎會由著這般不稱心的奴才在夢華身邊。

“夫人不必動怒,不若將她交給老奴,這等劣奴當好好管教才是。”

沉玉聽出竟是懷姑姑的聲音,抬頭正好與她陰狠的眼神撞個正著,啊呀一聲驚呼,低泣著任人架起胳膊。

正在此時,“嘩啦”一聲,卻是阮夢華從裏麵走出來,大力揮開珠簾發出一陣脆響。

她啞著聲道:“母親莫要怪她,要怪就怪女兒好了。”

說罷眼淚珠子成串掉落下來,她頭發蓬亂,眼眶發紅,風華夫人上前要攬她入懷,卻被她抗拒一般避過,又聽她悶聲道:“是夢華貪玩,在宮中亂走,讓陛下與母親擔憂,與他人無關。”

風華夫人一笑:“傻女兒,誰也沒有怪你,隻是看沉玉不用心服侍你……”

“要母親費心了。”她急急避開眼光,卻正好看到仁帝,避無可避隻得恭謹地行下禮:“見過陛下,我本想著明日再去謝罪的,誰知還是驚動陛下來此,夢華心中著實不安。”

仁帝與風華夫人對視一眼,不懂她今夜為何格外客氣,從前並非如此啊。當下隻得扶她起來,溫言相慰,提及適才耽擱之事,阮夢華連道明日一並去向阿姊姊夫陪罪,不想她遲歸竟要這許多人費心。

風華夫人隻覺她有些不對勁,可哪裏不對勁又說不上來,略想了想忽然醒悟過來:“莫非夢華是為了我們來晚了心中不快,真是小孩兒家心性,連這個也爭,你可是咱們子夜國的公主,論起來誰也不及你的尊貴呢。”

她爭了嘛?對於母親的誤解,阮夢華根本沒有心思去辯解,隻在心中祈禱眼前這兩人快快離去,她已砸了房中的鏡子,便是不想再想及自己今日看到的那一幕。可他們卻雙雙來到自己的麵前……

她搖搖頭說不出話來,目光回避著盡量不看向母親,好在前殿慶宴未曾結束,他們不曾久留,待看著眾人將殿中清掃幹淨,又交待了宮人盡心盡力服侍之後,風華夫人才隨仁帝離開。

詩詞話本中對於男女情事著墨最多卻也最是隱晦,阮夢華知道天是藍的地是綠的,世間之人莫不是父母生養,至於如何生養出來的,那便是她成親之後才能知道的隱秘之事,未出閣的女子想想都要臉紅上半天。

她卻隻能慘白著臉不住命自己別想別想,天地萬物生長自有其意,飛禽走獸莫不有其繁衍的道理……她決心要盡快忘記午後所見之事,極力提醒自己眼前站的不是別人,是她的父,她的母。

可她做不到,快要撐不住了,這樣下去如何以在宮中長住?

最讓她心如死灰的便是那隱約的記憶中的金針,到底是什麼?心頭血若被吸幹,她還能活嗎?想到這兒她不禁撫上心口,早前她心口疼痛,是否性命危急?怪不得,怪不得雲瀾從不說她是何病症,料想不是好事。

沉玉一早便候在殿外等著服侍小姐起身,看到牆縫中一塊亮晶晶的東西,捏起來才發現是片頭飾碎片,她沉思了好一會兒,卻想不出來小姐昨日究竟受了何種刺激,意會有那樣瘋狂的舉動,連鏡台都要砸爛才罷休。

“沉玉姑娘在想什麼?”

她受了一驚,回身看到懷姑姑悄沒聲息地站在自己身後,趕緊低下身子:“您來了?”

懷姑姑扯了扯嘴角算是一笑:“我這不是不放心夢華小姐嘛,才剛辦完事就趕緊地來看看她,還沒起身嗎?”

“還沒呢,小姐似乎睡得不大好,又不讓我們進殿服侍,以往這會兒早起身了。”

阮夢華昏沉沉地半夢半醒著,一會兒想自己十六年來避居杏洲,一會兒又想著被人指點非議,她隻覺滿腹苦楚無法言說,再者又能對誰說呢?她倒不是想對人訴說心中的苦惱,而是真想有個人依靠著,不要再想起那件讓人難堪的秘密,她會把那件事爛在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