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成空(1 / 3)

第二十八章 成空

阮夢華緊緊地盯著她,一字一句地道:“我隻是來告訴你一件事,母親死了,她吃了你送去的吃食後便中毒身亡!是你害死了她,如今可滿意了?”

上京城的百姓也被長街上驟然響起的馬蹄聲及奔跑聲驚醒,卻不知出了什麼大事,連從自家門板縫裏偷看一眼的膽子也不敢有。不少朝中重臣的府第裏相斷亮起了燈火,聽了天牢出事、仁帝連夜出宮的消息後,大都吃了一驚,卻又莫名有種輕鬆的感覺。

天牢外重重包圍著手持火把的禁軍,慕容毅臉色鐵青地命人將負責看守天牢的官員以及一幹獄卒拿下,等候仁帝的審問。出了這事誰也討不了好,別說陛下未對風華夫人之事下旨降罪,就算是下了旨意定了罪,那也是不能怠慢的。可誰知道她竟中了毒身亡呢?

風華夫人入夜後還無異常,當值的獄卒每夜便行的查監時聽到一聲長長的慘叫,聞聲趕去,發現她口噴鮮血,其狀可怖,一時間不知死活,連忙通知了上峰。慕容毅早托了關係暗中照顧風華夫人,故而在第一時間得到消息,他趕來此地時,雲瀾也已趕到,顧不得守軍阻攔地,衝進牢房對風華夫人施救,卻也隻是為她延續了不多時的性命。

此事非同小可,獄首連忙一級級的稟上去,仁帝先驚後怒,最後失魂落魄地想了半天,命人知會阮夢華,與他一同出宮。隻是他晚了一步,雲瀾已將阮夢華帶出宮,直接去了天牢!

慕容毅自然不會攔她,顧不得仁帝馬上就到,低頭一想也跟著進了天牢,待他來到風華夫人的監牢前,卻被南華等人在監牢外擋下。慕容毅不知這幾人身份,隻知是雲瀾帶來的,在他去宮裏接阮夢華時,這幾個人看守著風華夫人的監牢,不放一個人進去。監牢裏傳出阮夢華悲慟的哭聲,慕容毅心下了然,打消了同那幾個人理論的念頭,想等她平複之後再進去。

牢房內,一方絲帕掩在已無知覺的風華夫人臉上,阮夢華跪伏在地上,緊緊摟著母親尚溫熱的屍身哭得格外淒慘。六歲之前,她不知母親為何物,這一生真正和母親相處的時間尚不足兩年。她恨過這個生了她卻沒有將她帶在身邊的母親,也為了得不到屬於自己的親情怨過,隻是這些年所有的難過都不如此刻的痛!

她來得再快也趕不上母親死去的腳步,隻來得及叫了一聲“母親”,聽她說三兩句話,便此天人永隔!雲瀾並非神仙,他能做到的隻有這些,緩緩將風華夫人身上紮著的幾根銀針拔下,猶豫著是否再給痛哭著的阮夢華一針,怕她受不住悲痛哭傷身子。

當懷裏身體逐漸變得冰涼,阮夢華漸漸止住哭聲,抬起頭,哽咽著問:“是誰下的毒,為何母親要說不必追究?”

雲瀾無言以對,牢房中的氣氛突然無比凝重,阮夢華想到母親臨死時鄭重的交待她不要追究,心思飄忽起來。自古君主無情,陛下明知母親無罪,卻思慮多多,不肯放她出來,怕的就是那些朝臣和子民們當他是昏庸誤國的昏君,江山坐得不穩。會不會今日下旨冊封她的同時,一道密旨降下,將母親毒害?不,不會的……她心生懼念,連忙往別處想,此事一定與邵家脫不了幹係!

“我在氏羌時曾聽他們的族人說過這種毒,並不能算是氏羌最上乘的蠱毒,還沒有你當初中的蠱毒的毒性一半強。隻是這種毒有個特點,那就是體內蠱毒被誘發後,會在最短的時間裏流盡鮮血而亡,即使好救治,時間卻來不及。”好在有雲瀾為她詳解中毒的原因,她突然鬆了口氣,若是蠱毒,便不可能是陛下。

“誘發?那便是說母親早已中了蠱毒……如何直到今日才發作?”她以為隻有自己受了十年折磨,卻原來母女同命!

“這種蠱潛伏在體內可數年不動,也無異樣,任你醫術再高明也無法察覺,但有一樣,若哪一天被人刻意誘發,那便是滅頂之災。至於為何今日才發作……”雲瀾一時猶豫起來,他救治風華夫人時,慕容毅盤問過獄卒,今日隻收過邵家三少奶奶送來的吃食給風華夫人,他們算是小心的,接過食盒時便用銀針探過,等拿到牢裏又找了隻貓每樣嚐一點,瞧了半天沒什麼異常,才放心地把食盒送給風華夫人,並言明是她的大女兒送來的。旁人送的風華夫人未必會吃,可這卻是她一向疼愛的大女兒送的,自然會吃。

想必風華夫人臨死時已想通了是有人借著阮如月的手對她下毒,故而交待阮夢華不必追究,死在自己的女兒手中便罷了,再為此讓兩個女兒相殘,豈不更加殘忍。

他歎了一聲,在阮夢華固執追問下道:“我說了你莫要激動,隻能說邵家好計算,竟借著你阿姊來探監之際,在她帶來的吃食裏下了誘毒。”

事實比她猜測得更殘酷!阮夢華心中的驚駭到了極點,身子克製不住地顫抖,斷斷續續地發出聲來:“難道說……是阿姊她……害了母親?”

不等雲瀾回答,她也想了個通透,而後痛苦地閉上眼,不知該恨邵家物盡其用,還是該恨阮如月的無心弑母!雲瀾心中不忍,安慰她道:“據我所知,令姊一直被邵家限製著哪兒也不能去,也許她並不知道那些吃食中有誘發蠱毒發作的東西。”

“我明白,你是想說在吃食裏下毒的另有其人。也許這樣想,我會好受些,但這樣就沒有她的事了嗎?”她低低喃著,將心神拉回牢房中,一臉堅決地道:“我要把母親帶走,不能讓她死後還得呆在這天牢!”

“陛下就快來了,他也不是個無情之人,定然會安置好夫人,你不打算讓他們再見上一麵?”

“關他何事?母親的死活早與他無關!”她這是連仁帝也恨上了,想想也是,從前把風華夫人關到天牢裏還可以說仁帝是不得已,畢竟他也被蒙在鼓中。可阮夢華回來後,邵家想要如何他已然清楚,但為了他仁君之名,為了皇家的臉麵,一味地回避著拖著,到如今拖成了這個結果,叫阮夢華如何不恨他的涼薄。

雲瀾還要再勸,她已抱起風華夫人的屍身,隻是力弱無法真正抱動,反蹭了滿身血汙,那情景看得雲瀾不忍,伸手接過,與她一起走出牢房。

監牢外等候的慕容毅擔憂地叫了聲:“夢華小姐。”

她雙目紅腫,先對極力平靜地道:“多謝慕容將軍多日來對我母照拂,以後也不用麻煩將軍了。”

說罷便繼續前行,慕容毅不得不道:“你這是要去哪兒?”

“我帶母親離開這裏,人已經死了,難道還要關著她?”

“陛下馬上就到了……”

阮夢華恍若未聞,逕直往外走,慕容毅本想攔下她,卻被南華幾招逼退,隻得跟著走到牢外,與才剛趕到的聖駕正好迎上,仁帝聲音微顫:“夢華,朕已派人去接你,不想你已先來了!”

乍看到雲瀾懷中抱著的屍身,仁帝便知一切已無法挽回,那曾經在他生命中綻放過光華的女人離開了塵世,心痛已是枉然。他想要上前揭開那張覆在她麵上的絲帕,銘記住她的容顏,橫裏卻插入一道身影,阮夢華冷淡地道:“陛下可是不信她是真的死了?”

“住口,她是朕的……”話到口邊,卻又頓住,他記起自己從未給她一個名份,生前隻封了個名不正言不順的風華夫人,用的還是她的名字,她從來沒有提過要入主後宮,他曾為她的不爭不鬧心慰,雖說給了她最大的寵愛,可這寵愛給她帶來的並不隻有表麵上的風光。如今她去了,背負著罵名走了,從今以後世間再無風華夫人,他突然感到無盡悲涼,沒有她的餘生會不會更加不易過?

即使周圍站滿了禁軍,四處火把高高燃著,阮夢華仍覺站在曠野之中,狂風從四處吹來,臉上的淚狠早已幹透。她等了片刻,不見仁帝說下去,知他無話可說,心中一股荒唐之意騰起,竟扯出一抹輕笑,不願再理會他,抬步便走。

仁帝慌忙讓人攔住她:“夢華,你這是幹什麼去?當務之急便是厚葬了你母親,再將毒害她的凶手追查出來!”

“凶手!”她凜然地回頭,滿是嘲笑地問:“陛下知道是誰嗎?便是知道了,又會替她討回公道嗎?”

對上她指責的眼光,仁帝無比心痛,他何嚐不後悔,還能是誰下的毒手,自然是邵家,若他早些對邵家出手,而不是等著拖到冊封之後再想辦法,那麼風華也不會死。他重重點頭:“朕自然要查出真相,不管是誰,殺無赦!”

好一個殺無赦,可惜……阮夢華垂下頭閉上眼,想起母親臨去時說的話,那是遺命,叫她別殺那個人。不過,不殺那個人,並不意味著她得放過其他人,那些真正的凶手,一個也別想跑!

她吸了口氣,手撫著右臂似乎下了什麼決心,抬頭道:“陛下盡管慢慢去查,母親死了,我得趕緊去告訴我那好阿姊一聲!”

仁帝被她眼中的清洌冰寒看得心頭一震,若自己再遲疑下去,那麼今夜失去的不僅僅隻有風華夫人。他揮手讓禁軍退開,又命慕容毅帶上人馬跟著她,鄭重地交待雲瀾:“替朕看好她,莫再出更大的亂子!”

雲瀾也知道今夜無法善了,將抱著的屍身交給南華,囑他妥當置,匆匆而去。

夜已經深了,上京城卻有許多人夜不能寐,比如慕容大將軍,他在等自己的兒子回府,今夜發生了什麼他自然已打探清楚,可為了慕容毅這個不成器的兒子惱怒不已。明明是人家的事,他跑得比誰都快,分明是把一顆心都係在那女子身上,若是人家當他是一回事也罷,宮裏華太妃都傳出了話,可那傻小子仍是一心為她。慕容大將軍知道,今夜之事與邵家脫不了幹係,任誰都猜得到風華夫人是怎麼死的,定是邵家不想再等陛下無止境地拖下去,忍無可忍才出了手,試想,誰家遇上此事能忍得了的?隻是如此一來,陛下定不會輕饒了邵家,不知明日朝會上又要起怎生的波濤。

不光是慕容大將軍做此想法,京城裏大多數臣子都是這樣想,此事總算有了結果,朝堂安寧指日可待,至於邵家,殺了人嘛,總是不好的,明日上朝時且看陛下如何處置吧。

慕容毅率眾將邵府團團圍住,火光與喝呼聲已驚動了邵府家人,正不知如何應對,府門已毫無征兆地被人撞開,轟響聲中,任府中規矩再大,各處也點起了燈火,驚慌失措地出來查看原由。

“老夫人,外頭有許多官兵衝進來!”當幾位忠仆衝進邵老太君房裏,要請她出去主持局麵時,發現老主人衣著整齊,發絲不亂,麵容平靜如水,似乎早知府裏要出事。

她自然還未睡下,雖然已經知道天牢裏的風華夫人中了毒,但到底死了沒有?聽說連聖駕也驚動了,她迫不及待想知道風華夫人的最終下場,有點兒擔心那個醫術高明的雲瀾。她希望毒性夠猛烈,誰也救不了那賤婦!這幾年她沒有別的期盼,隻等著將風華夫人打入塵埃,再要了她的命,方可解心頭之恨。

“慌什麼!沒用的東西!”邵老太君昂首走了出去,未出內院門,便被堵了回來,官兵流水般湧了進來,明晃晃的尖刀嚇得內院的女眷們尖叫不已,圍著她亂成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