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兒這孩子,真是生得一副菩薩心腸——”
提及水兒,阿老臉上本還掛著笑意,但說到此處卻忽而緘口不語了,一臉驚怖。
男子聽了這話,緊閉的雙眼也是猛地睜開。
似乎這話令二人回想起某些很是忌諱的事情。
四個孩子被阿老遣去一旁嬉鬧著,並未留意到二人此刻的異樣。
“快來看、快來看,”水兒忽然叫起來,“天上的大嘴在變小噢!”
“真的耶!”
夕陽愈發低沉,將橢圓的灰白雲團染成酡紅,好似凝結成塊的血。
那道黑色裂隙愈來愈小,在紅雲的映襯下格外紮眼,詭異如毒蛇的瞳。
四個孩子眼中的這一樁趣事,對另外兩人而言卻意味著大恐怖。
直至天上那道裂隙閉合消失,阿老與那名中年男子也未曾瞧上一眼,反倒一副戰戰兢兢的模樣,似乎生怕它在完全閉合之前會掉出甚麼東西來。
咚。
咚。
天上的裂隙無聲消失,阿老與男子對望了一眼,仿佛聽見彼此心中一塊大石墜地的聲音。
樹下有個小土包,那是水兒為葬蟻屍壘起來的。少年盯著那土包,眼神空洞,半晌不語。
男子望著地上幾隻爬來爬去落單的螞蟻,神色黯然,口中喃喃,似是自言自語,又似在問那少年。
“螻蟻小國,大道何如?”
“彼不知我,猶我不知天也!”
“螞蟻若想撼天,又當如何?”
“族叔,當真天意難違麼?……我有些怕!”
少年似乎回憶起甚麼,不自覺地縮了縮脖子,似在這炎夏傍晚的餘暉中竟感到一絲寒意自腳底升起。
“也不知他們境況如何!”
“阿老,”男子自肺間艱難地榨出一口氣,“從今往後,隻能靠我們自己了!”
“族叔的意思是,他們會再來?!”
顯然,兩個“他們”所指並不相同。
“切不可大意,彼等的神通手段遠超我輩預料,此次實乃吾族降生億萬年以來從未有過之大變!”
少年又縮了縮脖子。
“在被他們察覺之前,吾等要積蓄足夠的力量!”
男子攤開手掌,點點晶芒升騰,在掌心聚成一部薄薄的殘片,通透如玉,紋理畢現。
“這是……吾族聖物?!”阿老眉心一蹙,十大長老舍命相護的緣由他多少明白了一些。
“正是,臨行前受長老所托!”
“這是吾輩最後的希望了麼?”
阿老眉眼低垂,眼前浮現出長老們為了掩護己等撤走而自爆的慘烈場景,並無半分得見宗族聖物的歡悅。
“不,”中年男子輕輕搖頭,“這世間可稱為‘希望’的,唯‘人’而已!有人便有希望!”
少年明白這“希望”便落在自己身上,落在一旁嬉戲的四個孩子身上,更落在天地眾生的身上。
他覺得自己開始暖起來,不光從血液裏、骨子裏,更是從心裏、從自己的三魂七魄裏,因為他在男子的目光中還讀出了另外的含義:
這遠遠不是終結,隻是另一個起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