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沉重的呼吸落在耳邊,我動彈不得。
嘴巴被捂住,聲音也發不出來。
深藍色雨傘落在泥地裏,被風一吹,輕輕打著轉,我盯著那把旋轉的雨傘,腦子裏有一瞬間因疼痛而產生的恍惚和暈眩。
脖子上的傷口汩汩流血,被雨水衝刷過後,是鹽漬般的痛楚,我顫著手去捂住傷口,卻摸到了頸間那把冰涼的匕首,手指混著雨水輕輕從刀身滑過,刀身刻著字。
那字我很熟悉,是九。
向九殺了胖子那天,擦拭的那把匕首就是這個。
身後的男人捂著我的嘴,他一聲不吭,似乎在等待我慢慢流幹了血死掉。
死?
三年前我都沒能死成,現在怎麼可能死在窮鄉僻壤,死在這麼個鳥不拉屎的地方?!
我陡然發起全力掙紮起來,左手肘抬起狠狠撞在男人肋下,趁著男人痛苦彎腰時,右手按住那把匕首往外掰,男人看我反抗,更是下足了力用匕首往我脖子上壓,我把整隻匕首包在掌心裏,任憑掌心被滑出道道血口,任憑自己痛得整張臉都扭曲,終於矮身從男人手底下脫離出來。
我貼著牆壁站著,那把匕首還攥在我掌心裏,我緩緩抬起右手,把匕首對準了麵前戴著鴨舌帽和口罩的男人。
“你是誰?”我顫著聲音問,手也在抖。
掌心在滴血,血順著指尖落在泥地裏,和灰色的泥水混在一起,流向遠處,四麵八方開滿了淺紅色的花,彙聚成溪。
男人慢動作摘掉鴨舌帽和口罩,冷笑著問,“你不認識我了嗎?”
我呼吸滯了滯。
手裏的匕首掉落在地。
是胖子。
是我眼睜睜看著被向九【殺死】的胖子。
是那個在房間裏和我呆了好幾個小時的那具【屍體】。
此時此刻,這具被【殺死】的【屍體】,正站在我麵前,隔著雨幕陰笑著問我,“你不認識我了嗎?”
他不是胖子,卻又是胖子。
他隻是像吸了毒一樣暴瘦成另一個樣子,但他身上還有傷口,隔著汗衫,可以清楚看到他胸口的幾處紗布在滲血。
我驚悚地瞪著他,腦子裏有一瞬居然想的是,幸好不是向九。
匕首剛掉在泥地上,胖子就上前一步扇了我一巴掌,我被扇得眼冒金星,雨水衝在臉上,視線裏一片模糊,隻看到他彎腰撿起地上的匕首就衝我捅了過來。
我在泥地裏滾了滾,堪堪躲到一邊,就聽胖子怒意衝衝地大吼,“小賤貨,我差點死在你們手裏!”
掌心浸在泥地裏,沁得生疼,脖子上的傷口仍不斷流血,被雨水一衝,眼淚都快痛出來。
這是個偏僻的暗巷,又因為是雨天,這兩天警察常出沒,所以根本沒幾個路人。
我剛把手機掏出來,就被胖子一腳踢開十幾米遠,他掐著我的脖子,匕首直接捅進我胸口,震天的吼聲響在耳邊,“看我不弄死你!”
我翻著白眼,迷迷糊糊地想起了記憶中的一些片段。
我媽死的那天,我爸也是掐著我的脖子,氣到暴走地朝我怒吼,“看我不弄死你!”
是鄰居把我解救的。
可今天,沒有一個人能解救我。
天色慢慢暗了下來,胖子看我完全失去反抗,直接跌坐在泥地裏,他捂著胸口的紗布大口喘氣。
雨水澆在臉上,身體發涼,似乎下一秒就能真的死去。
我閉上眼,眼睛就滑出一滴淚。
腦海裏回蕩的是這幾天和金餘相處的一些畫麵,他親吻我的額頭,和我分吃一塊西瓜,抱著我一起坐在沙發上看電影,把我壓在澡堂的牆壁上,親吻我後肩上的紋身...
我慢慢睜開眼,隨後猛地拔出插在胸口的那把匕首,跪爬著朝胖子衝過去,他沒料到我會反抗,坐在那翻了個身想跑,被我捅到了腰。
我像是發了瘋一般往他身上不停捅,直到他後來一動不動,我才尖叫一聲甩開匕首就跑。
腿軟無力,剛跑了兩步就踉蹌在地,我就扶著牆爬起來,巷子裏一片血水,胖子臉朝下躺在泥地裏,底下盛開朵朵妖豔的殷紅色花朵。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殺了人,我隻顫著雙手雙腳,扶著牆一步步往回走。
天越來越黑,我憑著記憶找到民宿已經是半小時後,隔著十幾米遠的距離,看到那個唯一開著門燈的民宿,我捂著脖子上的傷口,整個人有種死裏逃生的喜悅。
我慢吞吞一步一步往前挪,就看到民宿門口突然刹著輛黑車,有幾個黑衣人飛快從車上下來,一個撐著傘,一個拉開車門。
金餘從車裏跨了出來。
我剛想扯開嗓子喊,就看他懷裏抱著個女人,急匆匆往民宿裏趕。
昏黃的門燈下,我第一次看到他臉上的緊張和擔憂。
腦子裏有什麼東西在炸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