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簾一直拉著,分不清白天還是黑夜,床頭的燈一直亮著。
我在向九的避難所裏養了一周的傷。
向九每天都會出去,在吃飯時間準時回來,懷裏偶爾會裝幾個包子,有時是一根玉米或者兩個蘋果——讓我眼睜睜看著他吃。
因為脖子上的傷口太深,每次吞咽咀嚼都會牽扯到傷口,疼出滿臉的淚。
向九幹脆勸我別吃,看著他吃,所謂畫餅充饑。
大涼山的醫療條件很差,加上向九現在被通緝的身份,他根本沒法請到醫生,換個說法,他自身難保,沒法照料我。
在我醒來的那天,他有問過我,“他呢?”
我輕飄飄一句,“死了。”
此後,他再也沒問過。
我知道,他白天出去,都是在找那個男人的行蹤,他想把我甩給那個男人。
可他不知道的是,那個男人不是來找我的。
大涼山的天氣很涼快,唯獨這個房間很少開窗戶,有些悶熱,向九弄了台風扇,隻對著窗戶吹,我有次熱急了,下床把風扇移了位置,對準了自己。
當天夜裏就發起高熱,整個人燒得一塌糊塗,胡言亂語,抓著向九的胳膊喊沈三千的名字。
甚至,還抱著他的腦袋哭訴,“為什麼不跟我結婚,不是說好了畢業就結婚的嗎?”
當然,這些都是第二天恢複正常之後,向九親口告訴我的。
連續掛了一周的點滴,每天晚上,他都要給我換藥。
我們在這個時刻,都是默契的安靜。
傷口就在胸口上方一丁點位置,他給我塗了藥,剪了紗布,把紗布從我的背部纏繞到胸口,整個過程麵無表情。
每次換藥,都會一身的汗。
向九每次都會扔一條洗好的毛巾給我,讓我自己擦洗,完了後扔給他。
直到有次,看到他端著盆在房間裏衝洗時,我才知道我們用的是同一條毛巾。
“向九,你不會多買一條毛巾?”吃人嘴短,拿人手短,我要保持微笑,保持大方得體。
向九用手擼了把濕漉漉的頭發,頭也不抬地,“我不嫌棄你。”
我當場被噎死。
胸口的傷慢慢結痂時,向九不再幫我換藥,而是把藥直接扔給我,讓我早晚各塗一次,不能沾水。
他甚至還扔給我一套內衣褲,還有一條舊不垃圾的裙子。我知道我躺著的床底下,就塞著我那件有著洞口的血衣。
我換了裙子出來之後,對向九說的第一句話就是。
“向九,我是34C。”
向九“哦”了聲,然後抬頭很懵地盯著我,“什麼?”
我指了指胸口,“你給的內衣小了。”
向九突然笑了,頰邊印著淺淺的酒窩。
他說,“夏秋,女人應該含蓄點。”
我也笑,“向九,在你眼裏,不是不分男女的嗎?”
他救了我兩次。
我卻把恩情給了金餘。
結痂的傷口發癢,我忍著沒用手去撓,而是掐著掌心,保持疼痛和清醒。
接連十幾天,我沒能看過外麵的世界。
向九從不開窗戶,就連晚上,也是穿著衣服睡在椅子上,手裏攥著匕首,時刻保持警惕。
沒有手機,接觸不到外界,我根本不知道這些天,這個大涼山到底發生了什麼。
隻知道窗外的警鈴聲越來越密集。
八月底,天氣回溫,整個房間燥熱無比。
向九淩晨就出去了,下午四點多從門外匆匆趕回來,提起備用的行李背包,扔給我一部手機和一把短刀,轉身就要走,“你聯係那個人過來接你就好,我走了。”
我攔住他,雙手顫抖,“向九,那個胖子死了。”
向九盯著我,目光筆直。
我咬牙道,“我殺的。”
他依舊無動於衷,表情平靜。
我拽著他的胳膊,很鄭重地對他說,“你要逃,就帶著我一起吧。”
我的包都在金餘那,我沒有身份證,沒有護照,我一個人根本沒法回去。
最關鍵的是。
我殺了人。
向九輕輕拿開我的手,眼底溢滿嚴肅,“我不可能帶著你。”
我滯了半晌,突然往後退了一步,讓開道兒,“行,那你走吧。”
向九拉開門就走了,沒有半點猶豫,更沒有回頭。
我盯著他的背影看了會,然後猛地反鎖了房間門,躲在房間裏,拿著他給的手機給沈三千打電話,電話剛通,門被敲響,我立馬掐了電話,捂著嘴巴不敢出聲。
直到外麵傳來向九的聲音,“是我。”
後來的後來,很多次我都在想,如果當初向九沒有回來,如果我沒有掐掉那通電話。
是不是結局會不一樣。
答案是,不會。
有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