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三年之癢』(4)(2 / 3)

可可剛簽好字,茗茗已經拿著完全還沒動過的衣物推到收銀員麵前,對她說,“小姐,我們不要了,謝謝!請折現給我們!”

收銀員的一張俏顏馬上垮了下來!不不,是黑了下來!

茗茗掛著甜美的笑容,笑眯眯地指著這家國際知名品牌店內掛著的好大信譽承諾:十四天內不問任何理由,包退換貨品。

……

“小姐,可以點餐了嗎?”西餐廳侍應生好禮貌的再次詢問。

茗茗搖頭,侍應生走遠了以後,她又喝了一口開水。

肚子,很餓……

她低頭看了一下自己手腕上的手表,八點了。和約好的時間,他足足遲到了一個小時……

就算一路上再塞車,他也應該走就趕到了啊。

是在加班忘記了約會,還是出了什麼事?終於,她按奈不住擔心,撥通了他的手機。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現在暫時無人接聽,請稍後再撥!”機械的女聲,一直在重複。

怎麼會無人接聽?她有點著急。

她一直撥,手機終於被接了起來,“茗茗,有事?”手機那頭終於傳來丈夫暗啞、沉穩的聲音,一點也不像是匆匆接起電話。

她的心稍稍安定了下來。

“你在哪裏?”聽他的聲音,應該是忘記了他們的約會,她並沒有急著發作。

“我……”他的聲音聽起來很沉很沉,好像心情也在穀底徘徊,思考了好久好久以後,終於解釋,“我在公安局,我的一位委托人出了一點事,我必須留下來……”

果然是公事!

她善解人意道,“那你忙吧,我不打擾你了!”既然他都忘記了,她也不必告訴他,她還一直傻傻地等在約定的地方。

正在他想掛電話時,突然:

“等等,茗茗……”突然,他喊著她。

“晚上,我可能會遲點回家,你自己早一點睡……”他吞吞吐吐的交代。

他以為她現在在家?

“好。”她笑著點頭。

正想收線。

“茗茗,對不起……”突然,話筒的另一端傳來,很深很輕的一聲道歉,就像難以承擔的愧疚。

她一直拿著手機,那聲道歉以後,傳來的“嘟嘟、嘟嘟”短線聲,莫名的,右眼皮開始,一下、一下,不安的跳動著。

34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因小失大,得不償失!

下午忙碌的上班時間,他的電腦無緣無故被黑客入侵,屏保上突然出現了這樣一行字。

是哪個輸了官司的有錢人的惡作劇?從事律師這行開始,這不是第一次,也不會是最後一次。

他並沒有太在意。

直到黑客第二次入侵,他的屏幕突然變成一片浩瀚的血屏,浩瀚的血屏漸漸消退後,出現一組動漫,一輛飛馳的轎車撞向了路上行走的一個男人,血海一片中,隻有一張空白的支票,如一片輕盈的羽毛緩緩的飄落在地上。

空白的支票?這是一個紅色警告!

他驚出一身冷汗。

是薑瑜心的案子!他當下就整理了公文包,趕到就近的公安局備了案,以確保萬一。

“抱歉,梁律師,根本沒有辦法查到!對方是通過國外的服務器入侵的。”

因為一些工作的接觸,他和局裏的幾名辦案人員非常熟稔。

“梁律師,我覺得你有必要通知一下你的委托人,畢竟這種事情,可大可小。”敵暗我明,誰也說不準到底隻是一個虛張聲勢的威脅,還是一個血案帷幕的拉開。

他考慮了一下,還是讓助理通知了薑瑜心。

後來的事情,不知怎麼了,一路失控。

“我馬上過來!”電話掛斷才不到半個小時,薑瑜心居然也來了。

一直僵挺的身影,依然如一個傲慢的女王,隻是:

“薑小姐,你近日是不是被人綁架過?或者被人虐待過?”一位辦案人員的眼睛特尖,居然一眼就看到了她藏在黑色的手套下,手腕一道若隱若現的紅色勒痕。

當時,已經備好案準備離開的他,震驚得收住了腳步。

“那是我的事,你們這些警察,不需要管這麼多!”她還是這句話,永遠高高在上的姿態。

她今天是因為梁律師收到威脅信之事過來給口供,並不是來處理自己的家事!

這句傲慢的話,但是讓整個辦公廳的人都停住了手頭上的工作。

“薑小姐,如果在你身上發生了觸動法律的事件,當然屬於我們警察管轄範圍。”那位辦案人員麵子下不去,板著一張臉,說教。

“沒有!”她一口否決。

“薑小姐,根據我多年的經驗——”那位辦案人員一張偵探臉逼近,想細看傷口。

她顰眉,身子不悅的退後一步,打斷辦案人員,“你夠了沒?我說了,這是我的家事!不關你們的事!嘴巴這麼臭,別再對著我說話!還有,口水不許再往我這裏噴!”

她的不客氣,令公安局整個備案大廳的氣氛驟然降到了冰點。

隻看見年輕的辦案人員,在眾人想笑又不敢笑的神情下,勃然大怒:“薑小姐既然是你自己家的事,你又來配合給什麼口供?不如在家繼續和你老公玩SM,玩得不滿意就找律師再要求離婚,你家老公再派人過來威脅人家律師不許辦你們離婚案!”簡直就象一場有錢人家庭的變態鬧劇!

他還來不及製止,與他非常相熟,年輕的辦案員小劉,已經口出譏諷。

“編號008139,劉XX警官,你的素質真是夠低!梁律師,我要告他誹謗!”那頭薑瑜心已經冷傲的掀唇輕吐。

“各位、各位,薑小姐為人比較幽默,隻是在開玩笑而已!”他及時出麵。

他口才很好,交際手腕也很厲害,終於一番勸解以後,警官們稍微冷靜了下來,肯賣個麵子給他。

“薑瑜心,我們可以走了。”他不動聲色的看了一下手表,不知道小朋友吃過晚飯了沒有。

“不!我要告他們誹謗!”沒想到,薑瑜心居然堅持。

頓時,冷抽聲四起,此起彼伏。

他頭痛到幾乎都忘記了,他根本沒正式答應成為薑瑜心的代表律師。

“薑小姐,我們好好談一下,可以嗎?”他急忙攔住衝動到想揍人得一年輕警官。

“他們的髒手敢碰到我一點點,我肯定告到讓他們做一輩子的牢!”薑瑜心依然紋風不動的坐在椅子上,冷笑。

髒手?他們可是人民警察啊!

一句話,又令公安局整個辦公室,沸騰了起來,叫罵聲一片。

“薑瑜心,你可不可以不要再火上澆油了?!”他回頭,低吼。

連局裏的領導都過來過問了,拍著他的肩膀,“梁律師,我不管你是用扛還是直接用敲暈了,快把那個女人弄走!”

“原來正因為有這樣的領導,才會有這樣放肆的下屬。”薑瑜心冷嘲熱諷。

“薑瑜心!”一聲聲音並不高的警告,代表他的容忍已經到了極限。

她冷漠的唇角一撇,不再說出能氣死人的話,卻不依不饒的堅持:“梁梓析,我要告他們誹謗!”

他……快要崩潰!

他怎麼忘記了,薑瑜心是出了名的倔強?

1993年。

“趙小偉?”

“在!”

“王棋?”

“在!”

“薑瑜心?”

“薑瑜心?”

他拿著檔案,又喊了一聲。

以全校第一名成績考入的他,剛一入學就被班主任點名指派當上了班長。

身為班長,每天早自修的點名是必不可少。今天,是開學的第二天,也是他第一次點名。

“在!”好牽強、好僵硬的一聲應答。

他眼鏡下銳利的目光一掃,再低頭,憑著記憶將手頭的檔案往後翻了幾頁,抽出一張,比照了一下照片,毫不客氣的指出,“何萱娜!我還沒有點到你的名字!”

因為被拆穿,被喚作何萱娜的女生,一張漂亮的臉孔頓時漲得通紅,卻隻能不甘得“哼”了一下。

大家都是同學,他不想太嚴厲,所以,他沒再追究。隻是低頭在薑瑜心的名字上,劃上大大的紅叉,用紅筆寫上“缺勤”兩字。

那是一個比他小兩歲的女孩,連入學典禮也沒有參加,同學之間早就傳得沸沸揚揚,聽說她連初三都沒有就讀,就直接憑關係被家裏人弄到了這間多少人擠破了頭的重點高中。

“張翔?”他繼續開始點名。

“在!”

“劉……”

“薑瑜心!”一聲異常冷漠的聲音脆聲揚起,憑空而至。

全班同學的目光,都轉到了班級門口,也包括他。

隻見一個女孩穿著一身熨燙到雪白的校服,一頭的長發不合年紀的綰成髻,她的臉上甚至還有著14歲的女孩不該擁有的精致妝容。

她給他的第一眼印象,是一個非常要強的女孩。

“你遲到了。”他麵無表情的低下頭,極力掩飾臉上微微的紅潮,一顆心在那無意的一瞥後,莫名的如小鹿直撞一樣,跳得很快。

“是的!”她仰高下巴,並不否認。

班長,昨天晚上玩太遲,一不小心就睡過頭了,給次機會拉。

班長,都是路上太堵車……

班長,我坐的公交車早上居然拋錨了!

他聽過太多這樣的托詞,有點意外,那個女孩,居然一句狡辯的話也沒有。

“遲到再加上讓同學幫忙冒充點名,薑瑜心同學,我會彙報給老師。”他公事公辦。

“我沒有!”她踞傲的抬高下巴,傲慢的目光冷冷的掃向教室的某一處,“是某個愚蠢的家夥自作主張!”

愚蠢的家夥……

他一諤,也隨著她的目光,停頓的那一個“點”上。

那個喚何萱娜的女生,漲紅著臉,氣憤的緊捏著拳頭,連眼眶都通紅了。

很多原本驚鴻一瞥,對她驚豔的男生,馬上都露出了鄙夷的表情,同情的望向了弱者。

在他們這個年紀的男孩心目中,“義氣”兩字很重要。

“薑瑜心同學,犯了錯誤要勇於承認。”他蹙了一下眉頭,也不敢苟同。

“班長,我沒錯!”

其實,真正愛上,是那一雙眼睛,傲慢無比的堅定下,卻藏著清透似水的倔強。

……

“梁律師,我沒錯!”

她的目光,依然那麼清、那麼定,那麼倔強。

35

他也顧不得男女授受不清,一把就抓起了薑瑜心,扯到角落裏:

“薑瑜心,人活在世上,不是隻有對與錯,黑與白!”無力的低吼。

人活在這世上,很多事情要妥協,太多的人和事,必須學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他認識的薑瑜心,她的世界太真空,根本就不懂什麼叫做妥協!也許是感受到了他的渾然無力,她抿著唇,終於閉上了嘴巴,隻是眼神裏依然透露著難言的倔強。

“這裏不是美國,沒有人會告警察誹謗!”他語氣不是很激動,但是也好不到哪裏去,“官字兩個口,你和裏麵的人較什麼真?!”

“我不許別人汙蔑我!”良久,她才說。

“嘴巴長在別人臉上,你管人家怎麼說!”他一點也不客氣。

她和他對視,他的目光裏有股堅持,比她更要強硬。

“你好好在這裏想清楚!”他鬆開了薑瑜心。

該說的,該做的,他都已經盡了身為律師的本份,想不想得通,要看她自己了!

深吸了一口氣,給她冷靜思考的空間,他現在必須進去善後!剛才那位領導的臉色也很不妙!

薑瑜心凝視著前方,緩緩的對著日光燈的光線,抬高自己戴著黑色手套的纖細小手,那雙美眸倔強中,透著空洞和麻木,終於,她緩緩的開口喚他:

“班長……”

他一震,原本沈穩的腳步,慌亂了一下。

怎麼會?

她看著自己黑色的手套下合攏著的手掌,果然,一點光線也無法透射。

“你說過沒有人可以支手遮天——”

他大震,難以置信的回頭。

……

1993年。

“薑瑜心!”他狼狽萬分的四處找她。

英語晚自修,任課老師說替他們補課,但是這位千金大小姐不知道又跑哪裏去了。

英語老師一張臉,鐵青的厲害,命令他這個班長馬上把她找回來。

“同學,有沒有看到薑瑜心?”他在校園裏逢人就問。

“薑瑜心啊?剛才她還和守門大伯在吵呢,說對方禁錮她的人身自由!搞不好,還要告人家呢!”一目睹戰況的校友,幸災樂禍的竊笑。

“那現在呢?”他焦急的問。

他能不急嗎?英語老師說薑瑜心再目中無人的話,以後不許她再上她的課了!

“不知道哦!”

“梁同學,你說那邊有個黑影子,會不會是她?!”另一名同學指著某一高處,好奇的問。

那個方向,是學校的實驗大樓,平時不對外開放,除了上實驗課,基本學業繁忙的同學們,也不會到那棟陰森的大樓去玩耍。

為了找她,他硬著頭皮,爬上那棟大樓的頂層。

眼前的情景,讓他瞬間僵凝。

眼前的女孩,就象會跳舞的精靈一樣,在樓層高高的鐵杆上,搖搖晃晃、危危險險的走著,她用手背遮住紅彤彤的夕陽,卻更象十指孤獨的探向那觸不可及的溫度。

“薑瑜心,你為什麼翹課?”他勉自鎮定,擺出班長的官威來。

心房又跳得好快好快。

“舞蹈”停住了,全世界好像突然沉寂了下來。

隻聽到他和她的呼吸聲。

一個錯亂、一個鎮定。

她偏過頭來,冷淡的反問:“班長,你讀讀看,‘代表’的英語,應該怎麼讀?!”

“representative。”這個根本就不難,他馬上回答,按“書”就班。

“班長,你的發音很差勁!你將前兩個字母e的發音發成了模糊音[i],將a的發音標成了模糊音,正確的讀法是ri:-pri:-zen-ta-tiv!”她犀利、毫不客氣地說,“這些都是中式教育的薄弱一環,既然英語老師根本連發音都不準確,隻會誤人子弟,我為什麼要聽她的課?”

他被梗到無語。

英語總是全年級第一的自己,口語有這麼差勁嗎?他尷尬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薑瑜心,你不會覺得孤獨嗎?”他衝口而出。

傲慢,又滿身是刺的刺蝟,沒有一個人敢接近她,班級裏的同學甚至故意孤立她,她都不會覺得辛苦嗎?

“不會!與其麵對那些蠢蛋,我更喜歡孤獨!”她已經不再跳舞,坐在了陽台上,沉寂地看著落日,

真的不會討厭孤獨嗎?為什麼他覺得她被夕陽染紅的雪白身影,是那麼孤單。

孤獨,也與她那麼和諧。

仿佛,孤獨是為她這女王量身定製的。

他退後一步,想要把這份沉寂還給她。

他和她不同,他害怕孤獨,小時候父母永遠幹不完的農活,獨生子的他嚐盡了黑暗世界的孤單。

如果可以,性格內向的他,其實希望生活能永遠充滿歡聲笑語。

“班長,你說,人可以支手遮天嗎?”突然,她問了一個很奇怪的問題。

“人怎麼可能支手遮天?!”他思考了一下,舉起自己的右手,擋向夕陽,夕陽的光,透過手指縫,點點傾泄美麗的紅色,“你看,人的指間是有縫隙的,所以,又怎麼可以支手遮天?”

她看了他大大的手掌,又抬高,對著夕陽舉著自己纖細的小手,“是啊,有縫隙,陽光,真的可以進來……”到底隻是14歲的女孩子,她的語氣裏,竟有點不易察覺的歡快。

“可是,為什麼我覺得,我的世界被父母支手遮天了?”低頭,她落寂地說。

他不打斷她,靜靜的聆聽著。

“開心,不可以大笑,因為,那樣很沒氣質。”

“傷心,不可以流眼淚,因為,那樣很懦弱。”

“既使很討厭鋼琴,也要耐下心來學,因為一定要起碼拿到十級證書。”

“不可以去遊樂場,因為那是窮人的遊戲。”

不知道為什麼,聽著那些自言自語的低語,他越聽,心越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