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4
宿醉過後,謝家逸頭痛欲裂,隻勉強喝了點粥就準備出門。他從衣櫃裏翻出一件大學時的舊T恤穿上,軍綠色的短袖,一股淡淡的樟腦味道,圓領裏的白色標簽上有團淺藍色的墨印,他知道那是來茴用鋼筆寫上的“My love!”他的每件衣服上都有這幾個字,或衣袖,或衣領,或衣角,這是他和來茴的遊戲,她寫好後讓他找,若找到了就可以吻得她臉紅喘不過氣來。
他很早就知道那不是一個遊戲,因為有天晚上來茴以為他睡著了,便在他衣服上寫字,他聽到她的喃喃自語:不管你到哪裏,都不會忘了帶著我的愛上路!
T恤緩緩地從頭往下罩,樟腦氣味竟把他刺出眼淚來,他慌忙抹了把臉出門。
謝家逸料想得到自己會來這裏,出門後他不是去醫院找答案,而是急切地想來這兒,看看有沒有什麼變化。陰暗的走廊,綠色的老式防盜門,漆已經脫落,露出斑斑鐵鏽,獅嘴銜著的門環陰黃中透著烏黑。從前隻要叩三下,就能聽到來茴的聲音:說家逸是小狗,我就給你開門。
你怎麼知道是我?家逸不明白,每次他敲門,來茴都知道是他。
裏麵的木門打開,露出來茴的臉,她得意地笑:你每次都叩三下門,第一聲門響和第二聲門響連著,第三聲要慢五秒。
後來有一次,他隻叩了兩聲,裏麵又傳出來茴的聲音:說家逸是小狗,我就給你開門。
你怎麼又知道?
笨蛋,我聽到你的腳步聲了!
再到後來,他脫鞋上樓梯,隻叩了一下門環,屋裏仍是相同的聲音:說家逸是小狗,我就給你開門。
這次沒有腳步聲!他不服氣地說道。
我在陽台看到你了!她笑著扮了個鬼臉,又說道:家逸,你死心吧,隻要是你敲門,我都知道。
手指勾住銅環,他知道這次不管叩多少下,屋裏都不會有她的聲音,也不會有人來應門。但他還是叩了三下,第一聲和第二聲連著,第三聲慢了五秒。正要轉身下樓,裏麵的木門開了---
“你找誰?”一張瘦削且皺紋密布的臉露出來。
謝家逸用手按在劇烈跳動的心口,平撫狂喜後的失落。他認得那個人,是來茴的父親,謝家逸隻見過他兩次,一次是他和來茴逛街時遇到,來茴隻叫了聲“爸”就走了。一次是去來茴家,正好來茴出去了,家裏隻剩芸姨和來茴的父親。
“請問這裏是不是來茴家?”他禮貌地問道。對麵前這個老人所知不多,來茴與父親之間的感情極為淡薄,很少聽她提起,隻知道這老頭很早就同芸姨離了婚,又有了另一個家。
防盜門開了,老頭請他進屋裏坐。謝家逸環視整個客廳,家具大部份都被換掉了,隻餘一張舊桌子,桌子上曾經擺著兩幅相框,一幅是他和來茴的合照,一幅是芸姨跟來茴的合照。如今隻剩一幅,想到他與來茴的那幅照片早就被扔到垃圾筒裏,他心裏一陣難過。
來茴的父親微駝著背遞給他一杯茶,坐下說道:“小茴的媽媽生病,被小茴接到大城市去了。我也不知道小茴跟她媽在哪裏!”
謝家逸當他是故意對自己隱瞞,有點生氣地說道:“我知道她們在A城!”
老頭眼睛一亮,客氣了許多。“哎,好好,幸好有人知道她們在哪裏,我一直想去探望她們母女倆,你告訴我她們具體的地址,好不?”
謝家逸一怔,隨即暗罵自己多心,原來老頭是真的不知道,又想到來茴不跟父親聯係,定是不想見到這老頭,若是跟他說了地址,來茴到頭來肯定是要怪責他的。但是,看到老頭滿是希望的臉,他又覺得可憐,斟酌半晌後,他寫了來茴的手機號碼給老頭,說道:“她的地址我不清楚,隻有一個手機號碼,你要見她就打手機給她,哦,別說我來過這兒!”
老頭歡喜地接過電話號碼,邊跟謝家逸閑聊,邊打量他,見他雖然長相俊朗,但穿著寒酸,因此,謝家逸要走,他也未多留。
離開來家,謝家逸整理思緒,從老頭口中得知,芸姨到A城住院後就把房子借給前夫一家,而芸姨生病時,正是他跟來茴提出分手的那段時間。
恍恍惚惚地回到家,他一動不動地癱在床上,在那種時候,他竟然還意氣用事地要跟她分手,甚至還打了她一個耳光,那時的他怎麼不拿把刀把自己捅死。思及此,他煩悶地想抓扯自己的頭發,卻發現,他麻木得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了。
這個季節真的很熱,正午太陽當空,窗戶像貼了一層金色的窗花紙,他躺在軟軟的棉絮上,出了一身汗,這才發覺忘了開冷氣,把溫度調到最低,呼呼的冷氣迎麵吹來,他好像看到自己全身的毛孔都張開了,冰冷的汗珠被逼回體內,涼到骨頭裏。他打了個哆嗦,手機響了,是鬧鍾,提醒他該趕去機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