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二位元帥正然坐在帳中,談論軍情重務,猛然一陣旋風,從西北上旋起,直旋到中軍帳下才止。老爺道:“這一陣怪風頭來,又主損折人馬。”王爺道:“這不為怪風,是個信風,一定有個事故,特來相報。”老爺道:“去請過國師來,問他是個甚麼吉凶。”王爺道:“國師那裏管你這些,隻請問天師便知端的。”即時傳令,請過天師來。相見禮畢,分賓主坐下。老爺卻把個旋風的事故,告訴他一遍。天師不敢怠慢,袖占一課,說道:“這個風不為小可,主今夜三更時分,賊兵來劫水寨,有好一場驚慌哩!”老爺道:“怎見得?”天師道:“西方屬金,性主殺,北方屬水,色尚玄。以此推之,便知夜半之時,賊兵來劫水寨。”老爺道:“何以處之?”天師道:“禍福無常,避之則吉。”既有賊兵劫寨,不過吩咐各各將官預先做一個準備就是。”老爺道:“多謝天師指教,若不是這等神算先知,幾乎又中了這個番狗奴的奸計!”送過了天師,即時傳令諸將,會集帳前,商議退兵之策,一個將官陳上一個計策。王爺道:“俱說得有理,隻要總起來便為得算。”老爺道:“怎麼總起來?”王爺道:“千金之裘,非一狐之力;萬全之策,非一善之長。今日臨大敵,遇大變,怎麼不要總一個大主張?”老爺道:“今日之事,悉憑王爺主張就是。”王爺道:“依學生之見,水軍大都督陳堂領戰船五十隻,水軍五百名,各帶神槍、神箭、鳥嘴銃一幹夜戰兵器,停泊在水寨左側,以待賊兵。中軍炮響為號。水軍副都督解應彪統領戰船五十隻,水兵五百名,各帶神槍、神箭、鳥嘴銃一幹夜戰兵器,停泊在水寨右側,以待賊兵。中軍炮響為號。參將周元泰統領哨船五十隻,水軍五百名,各帶硫磺、焰硝引火之物,埋伏在海口上東一邊空闊去所,以待賊兵回來進口之時,攔住他殺他一陣。聽候喇叭天鵝聲為號。都司吳成統領哨船五十隻,水軍五百名,各帶硫磺、焰硝引火之物,埋伏在海口上西一邊空闊上所,以待賊兵回來進口之時,攔住他殺他一陣。
聽侯喇叭天鵝聲為號,遊擊將軍劉天爵統領哨船二十隻,水兵二百名,各帶風火子母炮,往來衝突放炮,以張我兵威勢。遊擊將軍黃懷德統領小哨船十隻,水兵一百名,各帶號笛一管,往來巡哨,覘視敵兵來否,遠近號笛,報知中軍。馬如龍、胡應鳳、黃彪、沙彥章各領步兵五百名,埋伏海口裏麵兩邊崖上空闊去所,防備番兵逃走上崖,兩路截殺。以銃響三聲為號。”各將聽令已畢,各自歸營,準備行事。
老爺道:“調度精密多得王先生。隻是還有一件,有些不利於我兵。”王爺道:“是那一件不利於我兵?”老爺道:“今夜這等的大東風,是個攏岸風,不利於我西岸。番奴若是仍前放火,他是上風,我們是下風,我們就有些不便堤防。”王爺道:“這個風不妨得。我們左右兩翼,卻又在賊兵之上。放火燒他,那時節他自治且不暇,怎麼又能勾來燒我們?”老爺道:“這還不是個萬全之策。我燒得他,他燒得我,彼此有損無益。必須還得一個妙計才好。”王爺道:“再沒有個甚麼妙計,除非是把個風來調一下轉哩!”老爺道:“調轉得個風又要何如?”王爺道:“這個也不難,請天師來,就調得個風轉。”老爺道:“言之有理。”即時請過天師來,告訴他:“這個東風不便。”天師笑了一笑,說道:“昔日赤壁鏖兵之時,萬事俱備,隻欠東風。今日二位元帥又欠了西風。”王爺道:“華夷不同地,故此一東一西,全仗天師道力斡旋一番。”天師道:“貧道一力擔當。”元帥道:“須煩天師作速些才好。”天師道:“再不消二位元帥費心。但隻盡交了夜半之時,就有西風起來。”二位元帥謝了天師,各自歸營聽候。
卻說遊擊將軍黃懷德領了將令,回到本寨裏麵,點齊了小哨船十隻,水軍一百名,先前出迅打探敵兵,一邊在放船,一邊心裏想道:“元帥吩咐於我打探敵兵,我若是打探得不真,卻不違誤軍情!我若隻是這等明明白白放開船去,驚動了敵人的耳目,怎麼打探得真?又且泄漏了我們軍情,他反得以為備。”眉頭一蹙,計上心來,說道:“也罷,海上有一等的白天鵝,就有我們這個船大。我不免把這個船,就扮做個天鵝樣子,令他不知不覺,我便體探得他真,他又不得堤防於我,豈不為美!”籌算已定,即時吩咐左右取出白布來,把個小哨船去了桅竿,下了蓬腳,渾身上下,細細的幔了一周。前麵取巧兒,做個鵝頭;後麵取巧兒,做個鵝尾巴。自由自在,放在水麵上閑遊。
布幔裏麵,都坐得是這些軍士,撐起耳朵,張開眼睛,仔仔細細在那裏打聽,隻等三太子的賊船出來。
卻說三太子同了哈駙馬,到了一更天氣,叫起八個頭目,點齊三千個水兵,放開三百隻海船,大開水關,一擁而出。隻見烏天黑地,船頭上一聲響。三太子問道:“船頭上是甚麼響?”水兵報說道:“關門上吊下一個白須老者,吊在船頭上,吊得一聲響。”三太子心上有些吃驚,叫道:“快拿他過來,我問他一個端的,這廝敢是南船上一個奸細麼?”拿過老者來,三太子問說道:“你是甚麼人?這等夜靜更深,到我船上有甚麼事?”那老者應聲道:“愚老是西總兵門下一個記室,特奉西總兵差遣,差遣我齎一瓶酒,一隻鵝,特來你這船上奉獻太子,聊壯軍容。”三太子大怒,罵說道:“這廝分明是個奸細,敢借我西總兵為名。我西總兵今已魂飛魄散,豈有鵝、酒夜來壯我行色這理。”掣過那兩張合扇刀來,照頭就是一下子。一刀下去不至緊,早已砍在船頭上,那裏有個老者!隻見船頭上左一邊是一瓶酒,右一邊是一隻鵝。三太子又說道:“這個鵝、酒都是些妖邪術法,惑亂我的軍心。”提起刀來,酒上一刀,一刀下去,就進出一團火來,望天上一爆;鵝上一刀,一刀下去,就跳起一隻鵝來,望海裏一飛。